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渾沌Ⅱ 踏莎行 01-40(完結)(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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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kygod
九里總管


註冊時間: 2003-09-29
文章: 2185
來自: 九里坡

發表發表於: 2024-06-27 00:33    文章主題: 引言回覆

三十一、踏莎行



隔日早上,棄書啟程前往闍梨國神女村。臨行前,廉武雄再次出現,自告奮勇充當兩人的侍衛,護送他們離開司徒劍莊。

「雖然劍莊之人皆未知曉莊主發生事故、也無人有能力攔住二位,不過有劍莊之人護送出城,可避免守城護衛盤問,減少干擾,希望二位不要怪我多事。」

棄天帝蔑笑不語,一頁書回道:「此行收獲頗多,多謝廉兄拋下立場,鼎力襄助,這份俠義之心值得欽佩。」

「聖僧之言令我羞愧難當,如果我能趁早醒悟,也不會害得那麼多位同僚慘遭殺害、喪失性命,一想到此點,我就覺得自己雙手沾滿血腥。」

「逝者已矣,來者可追,帶著這份懊悔之心記取教訓、盡力彌補吧。」

「是,在獲知煉魂崗的存在之前,我尚對於是否與司徒業他們脫鉤存有掙扎,如今已經不再猶疑了!我不能坐視婉雲跟著他們墜入深淵,成為死神的傀儡!在你們前往闍梨國之前,我還有一些情報告知二位。」

「願聞其詳。」

「再過三日,便是闍梨國的國祭節。眾所周知,闍梨國以教立國,宗教信仰是闍梨國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國祭更是闍梨國大事,在國祭節這個月內,全國不分老幼不分日夜進行祭拜之事,流連國外的遊子也全都返國參與這場盛祭,此事聖僧可曾聽聞?」

「嗯。闍梨國祭典在苦境聞名已久,自有慶典以來,每年總有許多武林人士在這個時間點前往觀禮、共同慶賀,吾亦曾於一百多年前陪同佛友參與這場盛會。」

「聖僧有所不知,闍梨國今年這次國祭節,將產生重大的轉變,以後苦境武林可能不會再有此種共襄盛舉的祭典活動了。」

「哦,這是為何?」

「聽聞闍梨國在新任大祭司的建議之下,決定將多神祭祀改為一神信奉,爾後也將杜絕國外人士參與他們的祭典。」

「闍梨國即將奉祀的祀神莫非就是死神?」

「雖然沒有親耳聽到他們明言,不過我想應該八九不離十,有傳聞在大祭當天,將同時舉辦他們主祭神的雕像開光儀式。」

「你可知道主祭典道場設於何處?」

「以往都是在闍梨國皇宮的大覺寺舉辦,今年地點似有更動,尚待查明。」

「我明白了,多謝廉兄提供的情報,我們這就告辭。」

「路上小心。」


***


棄書離開司徒劍莊後,便施展輕功趕路至闍梨國。一路上兩人因各懷心事,逕直行走未予交談,直到闍梨國交界,棄天帝察覺了一頁書的沉默,遂望向遠方聲音幽遠道:「這闍梨國,該是我倆這趟旅程最後的終點站了吧?」

一頁書隨著棄天帝的目光,亦望向同一個方向:「自雷峰同行以來,已過數月有餘,這段時日經歷的種種體驗,於吾修行之途前所未有,難以忘懷,皆因神友之故。」

憑藉這寥寥數言就想打發吾麼?哼,休想!棄天帝暗忖。

「哈,還不到臨別時刻,你這些話說早了。」棄天帝嘆了口氣,佯裝憋屈道:「這陣子為了你,又是縣衙又是劍莊,寶貴的時間都浪費在這些無趣的人事上,吾甚為想念竹舍那段日子啊。」

一頁書聞言莞爾:「確是難為祢了,跟著我過上這麼久的人間生活,想來祢現在對於如何和人群相處應該得心應手了?」

「哼,還不是你強神所難!吾都做出這般犧牲了,討些獎賞實屬應當。」

「喔,祢想要什麼?」

「吾最想要的你現在還給不了,此時此刻亦不適合,那便退而求其次,趁著還有時間,我倆相伴同遊一遭吧。」

「祢是指、遊覽闍梨國?」

「正是。」

「武神邀約共遊人間,這種機緣甚為難得,一頁書自當樂意奉陪。」

一頁書笑顏逐開,已不見適才半路心事滿腹的樣子,棄天帝暗自寬了心,不過祂假意失策懊惱道:「一時不慎,竟稱了你的心思。」

「一起遊山玩水,暫卻塵務,不正是祢我所願,怎會只有我稱意呢?只不過適逢慶典節日,人群往來眾多複雜,如果我倆冒然在闍梨國走動,敵暗我明,對方行動難以掌握,恐怕還會引起如同司徒劍莊鴻門宴那種騷動。我有一個提議,好友不妨聽聽?」

「喔?」

於是下一刻,兩人結伴出現在近郊市集的一間衣肆裡。

「你的主意便是喬裝成闍梨國人?」

「然也。」

「呃、你我不同於一般凡人,即便喬裝仍然掩藏不了自身氣勢,何必白費功夫。」棄天帝面有難色婉拒。

「關於此事,吾頗有經驗,之前為了調查長生殿的秘密,吾甚至裝扮成昔日對手問天敵,扮得維妙維肖,無人懷疑吾之身份呢!」

「問天敵,好張狂的名字。」

「嗯,他日有機會再向祢介紹他的事蹟。快過來看看,祢喜歡哪一套衣服,挑好了我教祢裝扮,保準連祢都認不出祢自己。」

「哈!」棄天帝雖然對一頁書的提議不置可否,但難得看他玩心大起、活潑愉快的樣子,祂也跟著感染了他的好心情,便陪著他在店裡挑挑揀揀,最後拿起一件紅色雪氅。

「啊,祢想穿這件?」一頁書忍不住露出「有難度的挑戰」表情。

「不,給你穿的,襯你膚色。」棄天帝溫柔笑道。

「吾不需要。」

「興致勃勃想給我喬裝打扮,輪到你自己就不需要了?外邊正在飄雪,添件雪氅有備無患,也給我瞧瞧你穿上它的樣子,嗯?」

「那祢呢?」

「我要這件。」棄天帝反身再給自己拿了一套同款式的黑色雪氅。

「就這件?」

「嗯。」

「我再怎麼有本事,僅憑這件氅衣也沒辦法把祢變成另一個人吶。」

棄天帝笑道:「誰讓你說大話,這件氅衣給你面子,足夠矣。」

「不能改個顏色麼?」一頁書甚覺可惜嘆氣。

「你想看,改日換個地方我再換裝供你欣賞。」棄天帝對著梵天耳語笑道。「衣服挑好了,接下來呢?」

「接下來,就要決定落腳之處,作為我們在闍梨國的活動據點。」

「嗯,有必要麼?」

「人群複雜,目標不易鎖定,吾想詳細觀察參與此回慶典的各方人馬再決定行動時機。」一頁書道出他心中最擔憂之事。闍梨國國祭規模甚大、人數甚眾,若是雙方在慶典當天交戰,恐有無數無辜百姓遊客受到犧牲傷害。深入一層設想,倘若這正是死神計劃——欲利用人命加速催化煉魂的進展,那麼他就絕對必須在慶典開始前找到死神元神,如此才能保護與會之人以及棄天帝的肉身安全,每個環節都不容有差。

正當一頁書思索時,棄天帝也有其考量。依照祂過往作風,祂只需要直搗黃龍,揪出幕後藏鏡人,事情便能了結。不過現今靈珠離身,祂心中另有疑點待查,因此一頁書的決定正好切合祂的心意。

「你想以何處作為據點?」

「祢可願意入住客棧?客棧龍蛇雜處,消息來源管道眾多,比較有機會獲得需要的情報。」

「你若答應同房,吾便入住。」棄天帝臉上揚著笑意,語氣卻帶著不容推拒的強硬,言下之意這是一樁條件交換、換得祂安分入住人類客棧的必要條件。

一頁書當然明白祂的話意,眼下兩人也確實不宜分開行動,因此他點頭道:「吾可以答應祢,只不過慶典將至,恐怕周遭客棧早已沒有空房了。」


很幸運地,他們在靠近皇城的一間客棧問到了最後一間空房。

兩人於客房內喝了茶水短暫歇腳後,一頁書便拉著棄天帝出門參觀祭典。

「何必這麼急迫呢?我還想與你在房裡多待一會兒。」

「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我們找到最後一間空房間,說明我倆的幸運,俗話說打鐵要趁熱,何況是祢說想遊覽闍梨國,不能出爾反爾呀。」

「我開始感到後悔,人潮太多了。」棄天帝不禁皺眉。

「悔不得悔不得,祢看看這條十字大街,綿延數里便直達闍梨皇宮,也就是祭祀大典所在之地,已有許多虔誠的信眾開始向著寺廟方位沿途朝拜,那座皇宮寺廟便是大覺寺,是不是既莊嚴又肅穆呢?」

棄天帝依循一頁書指示的方向望去,只見一座巍峨的寺廟矗立於皇宮最高之處,顯示了該國最核心的立國精神,寺廟頂端被白雲繚繞,若隱若現,儼然有世外仙境、不屬凡塵之感,令人心生嚮往,怪不得吸引那麼多人前往朝聖參拜。

然而棄天帝見了,僅是淡然笑道:「再怎麼盛大壯觀的祭典,都及不上霓羽族你我重逢那次祭典。」

聽及此言,一頁書不禁揚眉探頭到棄天帝面前俏皮訕笑道:「祢是指、祢被我嚇到『花容失色』的那次會面麼?」

「哼,誰讓你不講分寸突然抓住吾之手掌……」棄天帝言未盡,便又改口:「不過,現在你想握多久便多久,吾不介意一路攜手而行。」語罷,便順勢牽起一頁書的手,還以顏色燦笑。

「唉呀,人這麼多,舉止不雅,快放手吧。」一頁書臉容微微漲紅,顯得有些窘迫。

「如你所言,大家都在關注神廟,誰會在意我們的舉動?」棄天帝忍住憋笑,將他的手牽得更牢,又道:「你經常參加這種慶典麼?」

「很少,大多是應友人之邀而與會。祢呢?身為神祇之時,是否經常接受凡間的祭祀供奉?」

棄天帝搖頭:「天界神祇眾多,但接受凡間奉祀的神卻是寥寥無幾。」

「這是為何?」

「很簡單,因為發明祭祀活動的是人,而人類的奉祀絕大多數和自己的欲求有關,一旦脫離人類生活和經驗認知,那些神祇便不再是人類的關心對象。」

「如此說來,死神成為闍梨國祀神豈非不合常理?」

棄天帝冷哼道:「人類是一種唯利是圖的生物,一旦有利可圖,供奉對象是正是邪、是妖是魔又有何干係呢?」

「難道在祢的神身生涯當中,完全沒接受過人間的香火供奉麼?」

「還是有,在主神率領天界諸神接受人間奉祀時,我偶爾也會參與。不過祭祀這種儀式對我和太陽神而言象徵意義大於實質意義,我們並不需要人間香火的供奉。」

「這樣麼?」

見一頁書面露不解,棄天帝靈機一動,牽著他的手縱身而上,直達闍梨國最高峰頂,在那兒,他們清楚瞧見闍梨國祭拜的焚香裊裊上升,瀰漫了整片天幕。

「吾尋常之日,身處較這座峰頂要高遠甚多之境,這些香火與吾之關聯,還不若腳下這片壯麗江山與吾來得親近。」

「嗯,站得太高,當然看不清楚地面的真實樣貌,若是我就會下山去走走。」

「哈,我倆剛才在大街上杵了一陣,人來人往,可有人識得真神活佛?」

一頁書聞言,望向說著這話的棄天帝表情,只見祂目光深遠,氅衣飄揚,一身孤冽氣質,昂然傲立於天地之間,至極尊貴。

這樣的祂,確是不需要人間煙火來沾染添綴。

一頁書久久沒有接話,棄天帝回頭問道:「怎麼安靜了?」

「祢說得是,因此同祢共賞山河。」

「你這陣子對我和顏悅色的程度令吾擔憂啊。」

「祢不習慣我對祢太好?」

「倒也不是,而是我不知這樣的景況可以持續多久。」

一頁書拍拍棄天帝的背道:「祢放心,我為人一直都很不錯,有口皆碑。」

「哈哈哈……」

談笑方歇,一頁書又道:「自從我們進入闍梨國以來,山河壯美、民生安和,亦不見明顯的地力喪失,似乎不像被死氣盤踞之地,此事頗為違反我們之前的認知,也與司徒業的描述內容不盡相符。」

「嗯,吾亦有察覺,看來背後藏有更大的算計陰謀。」

「棄天帝,如今我們已踏入死神勢力範疇,祢可有感應到神珠氣息?」

正當一頁書提問之時,西南之隅忽然射出一道靈光,兩人對視,旋即直往靈光出現之地而去。

正當兩人靠近神女村時,強盛的結界之氣引得棄天帝體內氣血翻騰,一頁書察覺祂的情況,立即緩住兩人步伐。

「棄天帝,祢怎樣了?」

「一時氣息失衡,不礙事,靈珠就在其中,不過神力性質已遭轉化。」

「什麼!棄天帝,吾記得祢說過靈珠除了祢無人能夠運使,為何神珠性質會遭到轉化?莫非,是幫助死神重塑元神的那股神力——」

「你之猜測無誤,唯有天界神力可對吾之靈珠產生影響。」

「那麼靈珠還能為祢所用嗎?」

棄天帝給了一頁書一個安心的笑容道:「既已尋獲靈珠下落,靈珠神識必是察覺吾之到來,才會發出那陣光芒,靈珠回歸在即,不必擔憂。」

「不過此地靈力強大、對方必已佈下萬全之策等祢自投羅網,眼下不可冒進,我們必須另謀途徑奪珠。」

「嗯。」尚未探知那股神力來自何方,不能讓他涉險,吾必須獨自前往尋珠。棄天帝暗自思忖。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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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沒錯!他是我第一百名的師父。你呢?是我最難忘可愛的仇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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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里總管


註冊時間: 2003-0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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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 九里坡

發表發表於: 2024-07-15 18:49    文章主題: 引言回覆

三十二、來自天界的力量(上)



兩人在神女村地界獲悉靈珠下落,決定先回客棧研議取珠計劃。當他們回到皇城時,恰逢禁軍正在巡邏視察,在禁軍行伍之中他們乍見二名熟面孔。

「嗯?是尉遲俊、尉遲瑤兄妹。」

棄天帝循著一頁書的目光望去,只見尉遲兄妹走在最前頭領軍,軍容威整、意氣風發,身上衣著標識著闍梨國皇室的印記,顯要華貴。

兩人觀察禁軍行動,尉遲兄妹在此同時也回頭瞧見了他們。八目相交,雙方並未多作互動,便各自離去。

「大哥你看,是一頁書和他的朋友!」

「嗯,想不到他們竟來到此地。」

「祭典很快便要舉行,救世主此時出現在我們面前,豈不是正應驗了祭司的預言?」尉遲瑤眼中散發光彩。

「我明白妳在想什麼。不過我們必須先調查清楚他們的來意,妳切莫一時衝動而耽誤正事。」

「大哥你小瞧我了!上回那黑衣男子那般羞辱我,既來到闍梨國,不管他是不是真正的救世主,我定要他為他的無禮向我賠罪。」


而在這方,棄書亦正談論。

「看他們裝扮,應是尉遲皇室成員。」一頁書道。

「如此說來,那兩人與司徒業乃出自相同背景?」

「可能性不小,而且依此態勢,他們掌有闍梨國當下實權,如果司徒業想顛覆的正是他們代表的勢力,那就表示——」

「我們便有利用空間。」棄天帝道出僧人心中所思。

「正是如此。」一頁書微笑回道:「吾記得在竹舍那時,尉遲俊曾向吾表明欲邀請祢與他們的祭司會面,只要能讓他們提前知悉司徒業與死神勾結、竊取權柄的野心,他們必會設法阻止。欲使死神計畫無法在闍梨國順利執行,這應是一條可行之途。只不過,見面之前有一件事必須先讓你知情。」

一頁書忖度著如何向棄天帝言明當時尉遲俊問及婚約一事,棄天帝見他面有難色,沉默未語,於是問道:「到底何事讓你難以啟齒?」

「我……」一頁書躊躇間,棄天帝忽感胸口刺痛再次襲來,雙眉微蹙,一頁書見狀憂心道:「我們先回客棧再談吧。」



二人進入客房,一頁書便讓棄天帝先行靜坐調息,他並在一旁適時為其調節內力,直至棄天帝狀態回歸正常。

「棄天帝,你現在感覺如何?」

「已經無事。」停頓了下,祂又接著慨然自嘲道:「想不到吾竟有接受祢佛力援手之時,正是你們人間所謂『人生際遇難以預測』呵。」

「在我倆身上,超乎固有認知之事又何止這樁呢?」

「嗯,確實如此。吾遵從意向,接受了自身命運的安排,你又打算何時正視自己的心意呢?」

一頁書沒想到祂在此刻有此一問,沉吟了下,便款款答道:「吾認為相較於口頭承諾,實際上的行動更好說明一個人的抉擇、心之所向,不是麼?」

「此言何意?」棄天帝略顯激動將人攏在祂的環抱範圍。

一頁書見勢無可避,遂深吸一口氣道:「吾心裡有祢,因此祢毋需為此事所擾,專注穩定心神吧。」

「為何我覺得你的告白方式跟睡覺喫茶一樣平淡呢?」棄天帝燦笑問道,雙眸眸光神采照人。

一頁書聞言亦笑道:「祢有此番體悟,也不枉我坦承心跡了。」

「吾很欣喜,書,真想此刻就帶你回去天界。」祂明白他這些話,已經是他的表白極限了。

「呃、回去天界?」

「你不想麼?」遠距離談心可是很辛苦的。他們之間可不是異地戀、異國戀,而是異界戀呀!

「這個問題我們日後再議,靈珠尚未取回呢。」

「也好。對了,你剛才說一事告知,究為何事?」

「這……」一頁書斟酌道:「我想在尚未釐清尉遲兄妹與司徒業的敵對關係之前,還是先確認皇城動向再行決議吧。」

「正合我意。你說如何便如何。」棄天帝笑道。

「嗯。我認為眼下最該關心的,仍然是祢的身體狀況。棄天帝,適才為祢梳理氣脈時,吾察覺祢體內有一處鬱滯之氣無法排解,祢可知那道滯氣從何而來?」

「那道滯氣乃是聖魔之氣在吾體內衝擊的結果。」

「啊?此言何謂?」

「吾乃聖魔同體,當吾神力在身時,聖氣與魔氣可以經由神力調和取得長久的平衡,哪怕此消彼長,也能主動恢復成原來的狀態。神力喪失之後,在吾體內的平衡機制亦隨之消弭,因此如果聖魔之氣在吾體內消長差異增劇,便會形成你察覺到的鬱滯之氣。」

「想不到卸下神力之後,為祢帶來如此多的變化。」

「有失必有得。這是吾首次體驗去掉神力影響,聖魔之氣在體內流動的切實感受,大有領會。更重要的,吾獲得你今日之答覆,一切皆值。」

「我們這段時日接觸的環境以及人事相對單純簡單,理應不至於在祢身上引發聖魔雙氣衝突,除非……」一頁書思索了下,恍然了悟道:「莫非是煉魂陣的邪力致使祢——」

「不礙事,衝突不過就是衝突罷了,對吾產生不了任何威脅。」棄天帝看見一頁書眼中顯露的內疚,遂溫言寬慰。

「唉,那麼神女村呢?祢的內力狀態在神女村地界引發強烈的反應,是否當地靈力使祢體內真氣產生劇烈的衝擊?」

「吾不否認。只不過對吾造成影響的並非神女村該地靈力,而是——」

「是什麼?靈珠的影響嗎?」

「欸,我說呀,你非得要在吾如此欣喜時刻談論這些話題麼?與其關心吾之身體健康,吾寧願你多關照吾之心理健康呀。」

「剛才那番話還不足以安祢之心麼?」

「哈,長久以來的想望突然成真,我現在心情猶如浮於空中的樓閣,虛幻不實,我需要更多實感確認當下發生之事並非夢境。」

「祢想如何確認?」

棄天帝盯著一頁書瞧了一會兒,神祕笑道:「這樣確認。」

祂一把將僧人拉向自己,兩人雙雙躺臥床上。

「嗯,做什麼?」一頁書皺眉。

「抱著你歇息,還是你想做別的事,我也樂意配合。」棄天帝再次燦笑。

「抱著人能夠好好歇息麼?不如我先離開,讓祢專心打坐養神。」

「抱著你休息確實需要很大的定力,但是你一旦離開,我便體驗不到實感,腦力心力消耗更甚哩。」棄天帝一邊說著,一邊輕輕撫弄懷中人雪白長髮。

「唉,罷了。」一頁書內心很想贈祂一拳,讓祂明白何者才是真正的實感。此時耳畔傳來棄天帝沉穩規律的心跳聲,讓一頁書明瞭祂的心緒沒有任何雜念,便不再加以抗拒,為了使接下來的計劃得以順利進行,他順從了祂的心願。

「吾就在這兒,祢安心休養吧。」

「嗯。」棄天帝挪動姿勢將人緊抱,長久以來,祂終於再次憶起擁有光明的感受。


***


夜深人靜,棄天帝趁著懷中白髮僧者熟睡之時悄然清醒。祂輕手輕腳地將一頁書在床上安置好,便無聲無息地離開了客房。

就在棄天帝離開後,一頁書亦睜眼醒來,他沉靜撫觸著身側的被褥餘溫,一邊思索:「觀棄天神態,顯然有事不願讓吾知情,現下又不告而別,難道祂……」

一頁書神情一凜,立即閉目凝神,向虛空傳出一道梵音,便跳下床舖欲追人而去。沒想到客房忽然被打開,來者正是尉遲俊以及他帶領的皇室禁軍。

「一頁書聖僧,吾國大祭司欲邀你入宮一會,請隨我前往吧。」

「吾現在正有要事,不克應邀,貴國大祭司盛情,吾明日定當面訪致意。」

「對不住,大祭司交代我一定要在今晚見到你本人,你若執意推辭,吾只好失禮了。」

「嗯?」



而在這方,棄天帝亦被尉遲瑤盯上,已遭跟蹤一段路程。原先尉遲兄妹奉命帶領棄書二人前往宮廷密會,不意竟在門口撞見棄天帝獨自離開客棧朝郊外驅行,於是兄妹兩人決定兵分二路,由尉遲瑤率領另一批人馬暗中跟蹤棄天帝。

行至一處曠野,棄天帝驟然止住步伐沉冷道:「妳哪裡來的膽子一路跟蹤,不想活命了嗎?」

尉遲瑤見行跡敗露,便現身昂聲回道:「喂,祢可還記得本姑娘?」

單憑尉遲瑤那聲無禮稱呼以及她的跟蹤行徑,在正常情況下她早已命絕荒野。不過好在棄天帝踏出客棧時就發現她的人馬,內心有了一番打算,決定利用這些棋子執行祂的計畫,她因此暫時得以保命。

棄天帝默不作聲的冷酷表情,看得尉遲瑤心頭發顫,為了壯膽,她再次昂聲道:「吾乃裨善王御前侍衛,大祭司欲邀祢入宮一敘。祢若同意前往,吾便以禮相待,迎祢入城;倘若不吃敬酒,吾便依違令處置,將祢帶回審問。」

「哈哈哈……」棄天帝縱聲大笑,在場眾人只感雙耳劇痛,心律失調,現場哀嚎聲持續不絕。

「無知小輩,妳可知妳在對誰說話?」

尉遲瑤見眼前情狀,頓覺自己失言闖禍,後悔不已。不過她到底是見過世面的人,立即轉換態度、柔聲下氣道:「大祭司說祢是吾國救世主,誠心邀祢一會,吾之兄長亦已前往邀約一頁書,相信他們此刻快要抵達皇宮了。」

「喔?」棄天帝冷笑道:「妳喚吾救世主,可知他處亦有一人希望我助他執掌汝國權柄,以拯救汝國危難?」

「嗯?難道是二叔父尉遲業?」

「妳說,吾該助妳抑或助他呢?」

尉遲瑤聞言神色大變。大祭司確實只說過救世主將降臨闍梨國,解除覆國危機,卻從未言明救世主屬意的接班人為何者,假若救世主已被尉遲業拉攏,那她豈非引狼入室?

於是她憤憤道:「哼,尉遲業乃前任大祭司私生子,血統尚有疑義,常年對吾王出言不遜、僭越不恭,他有何資格掌權?若非吾王仁慈寬大,他早該當以叛國論罪!」

「喔?然而我從他那方聽聞卻是截然不同的說法,我該聽誰之言呢?」

「不管他說什麼,救世主祢都不能相信他的話!更不能助他!」

「哈,有趣。吾不能信他助他,便該信妳助妳麼?」

「我……」

「眼前有一個機會,可以證明你們雙方誰才是正統的闍梨國繼承者,只有真正的繼承者,才能得到吾之援手。」

「什麼機會?」

「很簡單,吾正欲趕赴神女村與尉遲業會面,你們各憑本事向吾提出證明吧。」

「嗯?二叔父暗中回國了?」

「哈哈哈……個人行蹤你們都無法掌握,談何大業呢?」

「哼!擒拿叛賊刻不容緩,可是祢要如何保證祢並未與他勾結?」

「天真呀!」棄天帝冷言道:「吾彈指須臾間便可讓闍梨國灰飛煙滅,我會對汝國權勢有任何興趣麼?」祂臉上雖然帶著笑,眼神卻是犀利而冷冽,尉遲瑤知道祂所言非假,這場紛爭,或許也只是祂一時興起的無聊消遣。

「好,我隨祢前往見人,不過一旦逆賊落網,希望祢能跟我一同回去面見大祭司。」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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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來自天界的力量(下)


棄天帝等人動向,幻形主人全程掌握,他帶著已然恢復功體的尉遲業和饒長風前往神女村禁地,要他們在棄天帝抵達時立即釋放全身的死神之力,擊殺棄天帝於法陣之內!

「為求萬無一失,我希望死神能先將戒璽與希望號角贈予我們二人,一旦我們獲得二寶之神能,即便棄、書二人聯手,也難與我方抗衡!」

「哈哈哈……尉遲業,你對權勢的貪著當真令吾訝異,就這麼點時間你都等不了麼?」

「吾與棄天帝交過手,祂即使神力離身,力量之強悍仍不容小覷,祢若決意殺祂,便該助我一臂之力。」

「嗯∼」幻形主人應允,空中浮現二物,正是死神戒璽與希望號角。雙寶緩緩落在了尉遲業與饒長風的手中。

「此二寶如何運用,由你們二人自行決定。不過話說在前頭,雙寶力量一經啟動,整個計畫走向便不受我控制。」

幻形主人所指的計畫,即是他們原先預備在祭典當天以戒璽之力發起宮變,讓尉遲業取代現任的裨善王成為闍梨國之王。

「一旦戒璽上手,任何人都奈何不了我。」

「希望你到時不會違背我們之間的約定。」

「放心,戒璽神力來源自你,無論是你或戒璽,都與我性命一樣重要。」

「哈哈哈……那麼接下來就交給你了,切勿讓吾失望。」幻形主人話語一落,消失於虛空之中。

「我猶原覺得其中頗有怪異。死神既交出雙寶,為何不親自現身對付棄天帝呢?」一直在旁一語不發的饒長風,忍不住提出質疑。

「我認為你過度謹慎,只要我們手上的死神戒璽和希望號角為真,便無需擔憂。何況死神也說了,我們的目標是將棄天帝引入他所排設的法陣之中,而非與祂正面交鋒,一旦成功,棄天帝便再無生還之機。」司徒業說完,掌中的死神戒璽發出迷離的幻光,引誘著他將之戴上。


此時,棄天帝和尉遲瑤禁軍已經來到神女村之外,棄天帝凝神舉掌探測當地靈力狀態及靈珠所在位置。

「救世主,尉遲業現今人何在?」

棄天帝沉然道:「他在神女村靈力最盛之地等吾會合。」

「靈力最盛之地?莫非是神域禁地?」

「喔?」

「我們快過去吧!」

尉遲瑤正要領軍殺入,從神女村內部忽然衝出一群殺手阻擋尉遲瑤等人行動,只聽帶頭的饒長風下令道:「主上有言,除了棄天帝,其他人一概不得放行,妄動者殺無赦!」

於是神女村外圍,立時展開一場大混戰。



而在這方,一頁書在尉遲俊及其禁軍強邀之下與他們來到闍梨皇宮之外,尉遲俊對一頁書道:「大祭司有言,你所想要的答案皆能在此次會談獲知,請。」

尉遲俊方語畢,一股強勁的真氣突然從皇城內部發出,隨後一頁書便消失無蹤,只聽聞一聲隔空傳音下令道:「尉遲俊聽令,速速前往神女村圍剿叛賊,將所有擅闖禁地者當場格殺,不留活命!」

「遵令!」


***


棄天帝踏入神域禁地,立即感應到靈珠靈識的強烈召喚。然而祂舉目四望,卻是滿眼荒蕪、一片空蕩,即使運使心眼亦查無目標。天地無聲,風止氣滯,過於靜寂的大地瀰漫著令人窒息的肅殺邪氛,祂已許久不復有此淪入深淵的感受。

看來靈珠下落是被有心人士以術法刻意隱蔽,若不破除此術,靈珠難覓矣。棄天帝思忖之。

驀然,一陣狂妄笑聲劃破整片闃寂,只見司徒業散髮如瀑,眼中厲芒與指上死神戒璽發出同樣的森然冷光,周身邪氣充盈,騰空俯視著棄天帝。

「棄天帝,祢果然前來送死!這回祢別想活命!」

棄天帝冷笑道:「苟延殘喘這段時日,你猶原不懂把握珍惜性命的機會,愚昧呀。」語畢,祂亦凝聚全身功力,騰空而起,金藍雙眸閃爍魔焰之光,周身開始釋放壓抑已久的魔力。

被封於異空間的神之靈珠與棄天帝的魔力產生感應,亦開始高速旋繞,急欲衝破空間陣法桎梏與主體會合。

「哈哈哈……祢認為憑祢現下的狀態,足以與吾抗衡嗎?」

司徒業高舉雙臂運功,潛植於其體內的死神之氣在戒璽力量催引下,全數被引發了出來。這些死氣從司徒業周身逐漸擴散,竟吸納起其範疇之內所有的生靈之氣,凡死氣遍佈之處,生機消亡、靈力盡失,大地籠罩著一股至極恐怖的陰森喪息。

棄天帝受這股死氣影響,體內聖魔之氣劇烈衝擊,為穩住凡軀承受之能,祂遂轉化全部聖氣為魔氣,強大的魔氛竟引得大地隱隱動盪,呈現崩陷之象。



此時在神域禁地之外,其他地方也紛紛受到這股不尋常的壓迫魔氣入侵,天際降下大雪,明明是莊嚴的祭典前夕,紛飛的大雪卻處處散揚著死亡的味道。尉遲俊領軍抵達時,神女村儼然已淪為一座亡村,尉遲瑤與饒長風雙方人馬,除了尉遲瑤勉強以自身靈力逃過死劫,其餘諸人皆已被吸乾精元,成為枯屍。

尉遲瑤一看見尉遲俊,顧不得狼狽、立即衝上前哭喊道:「大哥,好恐怖、好恐怖呀!二叔父變成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全村人的精魂及靈力被他奪取一空。還有救世主,祂——」尉遲瑤全身劇烈顫抖,語不成調。

尉遲俊安撫道:「小妹,妳待在這裡太過危險,盡速離開吧。」

「大哥那我們快走!」

「我奉大祭司之令誅殺叛徒,還不能走。」

「可是二叔父已經走火入魔,你會被他殺的!」

「小妹,抱歉,我必須完成這項任務。來人,護送長公主回宮。」

「大哥!」

尉遲俊送走尉遲瑤,即刻衝往神域禁地。


司徒業與棄天帝的對峙,正邁入最後極端。

「棄天帝,等祢成為一具枯屍,我隨後就送一頁書下去陪祢,哈哈哈……」

「你、該死!」

二人發出極招剎那,司徒業忽感全身異樣,魔力消退、靈氣散佚,在他還來不及意會過來時,他體內的死神之氣連同剛在神女村吸收的所有靈力竟一瞬喪失,他的身軀因此正面承受棄天帝極招直接化為齏粉,連最後的吶喊都驟歸於無。與此同時,設置於異空間的滅神法陣也因為棄天帝的撼天極招而一併啟動。

滅神法陣的至極旋流風暴逐漸吞噬棄天帝,神之七彩靈珠亦開始失控釋出毀滅神力。趕赴現場的尉遲俊,疾速騰身飛往棄天帝所在的風暴中心,只見他周身突然發出浩瀚佛光,佛力與毀滅之力接觸瞬間,七彩靈珠承接佛光覆罩而放緩了失控之勢,尉遲俊並同時猛然將棄天帝自風暴之中拉離滅神法陣,對著魔氣充斥全身的棄天帝溫柔笑道:「祢便是祢,棄天帝。」

驚愕一擊隨著出言之間襲向棄天帝身軀,截然不同的面孔,以他的聲音、他的武學,對祂說出他曾經對祂說過的承諾,出手卻是毫不留情的沛然佛力,將祂整個人從神域禁地在大雪之中直直擊出神女村範圍之外。

尉遲俊轉身面對已然成形的滅神法陣,再催佛力,欲取出七彩靈珠。然而法陣內風暴雷電驟幻不斷,佛力竟無法穿透半分,靈珠再次逐漸陷入狂旋之態。


***


身處幽冥空間的幻形主人,此刻正調和完成自身神力與自司徒業接收匯整而來的死神之力及整座神女村靈力。死神戒璽與希望號角完完整整的被放置於一旁的特製匣盒中,在另一端角落,則驚見受制於他靈力所拘囿的一頁書。

只見幻形主人極為滿意地嘆了口氣道:「司徒業不愧是繼承神女家族血脈與死神之力的天選之人,若無他之特殊靈力體質為介,突破死神在神女村設下的護世法咒,我又如何取得這些純正強大的靈源、全然吸收納為己用呢?死神啊死神,祢一定想不到,祢千算萬算費盡心思、不惜以自身之血為咒、欲使神女村在祢即使身歿也要保護到底的心意,最後竟是由祢和一夕海棠的晚輩親手摧毀吧?可惜看不到祢的表情了。哈哈哈哈哈……」

幻形主人狂笑不止,祂緩步走至遭祂禁錮的一頁書面前沉聲道:「相信棄天帝此刻已受困於吾以滅之卷排設而成的滅神法陣,僅憑祂之凡軀,祂是不可能逃出以神力煉造的天羅地網,再過不久,祂就要神魂俱喪、永世不存了。即使萬分之一機會法陣被祂所破,整個苦境也會即刻遭受祂失控的毀滅神力崩解而亡。如何,你這段時日的苦心相隨,仍阻止不了你心心念念的苦境安危親手毀於你摯友的命運,這種無力回天的痛苦是不是很刺激呢?哈哈哈……可惜你看不到這精彩一幕了,因為我要以你的屍體,作為棄天帝癲狂自毀的最後催化劑!死來!」

幻形主人昂聲一喝,便朝向一頁書發出致命一擊,沒想到一頁書周身竟佛光大綻,化消了幻形主人的極端殺招。定睛一視,竟是佛言枷鎖!

「嗯?你不是一頁書!」

幻形主人訝異間,虛空忽傳清亮詩號:「世事如棋,乾坤莫測,笑盡英雄呀!」

詩號吟畢,喬裝成尉遲俊的一頁書自幽冥空間翩然降落,在幻形主人面前現出超俗絕塵的聖容。

只聽他凜然道:「狡猾的死神,吾終於藉由佛言枷鎖的佛氣指引找出你的元神藏跡地點了,現出你的真面目吧。」

「哼,那又如何?受死來!」

雙方對招,一頁書宏大磅礡一掌,逼出幻形主人真身,同時也連帶震碎了他以術法設置的幽冥空間。

「嗯?你是——無界尊皇?!」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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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雙帝會


「無界尊皇,你竟然還存活於世!」

「訝異麼?毀界大仇未報,你和棄天帝尚未剿滅,吾怎能先你們而亡呢?」

「這便是你假冒死神混淆視聽,居於幕後興風作浪之緣由麼?」

無界尊皇憤恨道:「若非你們,大哥和地者便不會雙亡,整個死國也不會因而毀滅。你們一日不除,吾便一日無顏告祭死國戰士!」

「我早該有所警覺,以死神與一夕海棠的情分、以及祂對神之子的關照,實無可能摧毀一夕海棠的故鄉、也不會破壞神之子居住的苦境。我若是提早想到這點,便不會有那麼多人無辜喪命。」

「哈,死神為了祂的私心,暗中算計天者,這是祂應得的報應!」

「天者侵略苦境、佈計奪取神之子的靈力,難道就不是為了一己之私?無界尊皇,天者已逝,死國已滅,你還要繼續執迷不悟嗎?」

「哼,收起你那些冠冕言辭!若非苦境人心自私自利、貪戀權慾,怎會為了搶奪三寶而拼得你死我活、導致苦境烏煙瘴氣、了無生機?死神利用偽三寶出現時機,重新設局防備棄天帝對苦境造成危害,只是祂沒想到自己最後功敗垂成、齎志而歿,我不過順水推舟,替祂完成未竟之志罷了。三寶力量得以發揮,歸根究柢還是在於人心貪婪無厭,才能為我所用。大哥為了死國未來,謀取資源又何錯之有呢?」

「人性優劣,並不是你們拿來強取豪奪犧牲生命的藉口。無界尊皇,你既已事跡敗露,歸還靈珠,就此收手,吾可以看在你的遭遇以及你的妻女面子上饒你一命。」

「哈哈哈……你竟還妄想取回靈珠?靈珠已被我灌注天族之力,不日即將失控,你就好好欣賞苦境在毀滅神力之下天崩地坼的末日景象吧。」

「你真是罪無可逭!」


***


被一頁書一掌擊出神女村的棄天帝,正在一處野地盤坐調息。祂呼吸急促,全身的龐大魔氣與一頁書的宏大佛氣在體內猛烈激盪,少了神力調和,凡軀傳來的五感痛楚既清晰又深沉,讓祂有生以來首次體嘗真真切切「無法招架」的受傷感受。然而四肢百骸傳來的所有痛楚,都遠不及他對祂出掌瞬間帶給的衝擊及震撼。

那瞬間,祂甚至找不出任何形容來釐清切實的心情。

祂逐漸陷入昏沉,思緒卻依舊停留在他當時那句話以及他當時的表情。

恍惚間,有股暖流忽然不具侵略性地徐徐注入了祂的體內,助祂引導佛魔之氣相互調和,取得平衡;祂的生理機制反射性地利用體內佛氣再次轉化成已然缺失的聖氣,原本陷於迷亂的心緒也因而回歸平穩。這種感覺,在久遠之前祂亦曾體驗過,祂憶起祂因受創、體內聖魔之氣第一次爆發衝突失控的場面,曾經有個神祇也這樣耐著性子為祂引導、調節。

療程結束,輸功者收回功力,胸口的溫熱感卻依然持續。祂察覺自己胸前被封了一道佛印,正是一頁書適才出掌的位置。

「祢胸前那道佛印,是梵天為祢結下的浩瀚慈光印,有助於穩定祢體內散亂的真氣。」

祂撫著胸口,心思回到他們在衣肆時他對著祂談笑裝扮所說的話,不禁握拳呢喃:「你那時就預備這麼做了麼?」

再觀眼前修者,淵渟岳峙,氣宇恢宏,毋須多做介紹,祂便知曉他正是雲鼓雷峰佛首——帝如來。

「他人呢?」

「此刻應該已經見到這次事件的主謀者。」

「你們從一開始,就打算算計我,撇下我讓他一人去跟那位陰謀者會面?」

「祢如果將此次行動視為一種算計,那就完全曲解了梵天極力周全祢的苦心安排。他已說明無論發生何事,護持祢的安危以及穩定靈珠狀態乃第一要務,才會請我配合他的計畫助祢一程。」

吾何時需要這般保護了。棄天帝雖然暗自咕噥,不過原本鬱結的心情已漸轉舒坦。

「他的計畫,便是在對吾表明心裡有吾之後,轉眼翻臉不認人一招將吾擊退?」棄天帝沒好氣接著道:「你們這些釋氏弟子行事都是這般不負責任麼?」

幸虧這段時日的相處,使祂對他的作風和心性有了深刻的領會,否則憑那一掌,祂一定跟他沒完!棄天帝撫胸思忖,胸口佛印隱隱發熱。

「咳咳。」帝如來聽聞棄天帝這番話,喉頭突感乾澀,他沒有立即解釋,而是提議道:「先讓醫邪為祢診察,我們再談吧。」

棄天帝看見一旁暗林走出一位氣質與死神有幾分相似的紅衣麗人,態度冷冽,一語不發上前診脈,末了,才開口道:「脈象平穩,已經無事。」

「多謝你的援助,天不孤。」

天不孤?死神之眼的擁有者?祂曾經從死神口中聽及這個名字,也終於理解他眼底對祂的不明恨意從何而來。

「現在該換你談談他的計畫了。」棄天帝沉然道。

「唉,在他原先的佈局裡,並沒提到欲對祢出手。他的重點在於引出死神元神藏匿之處,阻止祢們正面對決,才會要我到場協助救援。依我推測,他應該在看到祢釋放魔氣之後,唯恐催動靈珠魔源爆發,因而臨時決定將祢擊退當場。」

棄天帝眸光深沉看著帝如來道:「他以這種方式迫我離開,難道不怕我對你出手?」

「欸……他說你們彼此信任,不必擔心這種事件發生。」

即使發生了也不會有事,祢現下無神力在身,不是我的對手。帝如來忍住後半段的話沒說,有些心虛地暗覷了棄天帝一眼,內心唸過無數佛號。

「梵天託吾告知予祢,他說祢的神力離身乃是由他挑起,取回靈珠的責任在他身上,要祢無需掛慮。唯一祈求,當祢見過群俠為了護世所做的努力,若有萬一,靈珠神力失控,希望祢能給苦境留下一條生路。」

棄天帝回想滅神陣法當中他一赴生死的決然眼神,明白他已存有就義之心,既心痛又著急,恨不得立即奔赴他身邊。

「說吧,他的計畫是什麼?」

「死神方面,他欲同死神展開交涉,只要死神答應歸還靈珠,他願意續下共命咒,日後由他親自守衛神之子的安危,護他一生周全;若是苦境覆沒、神州陸沉,神子亦難逃劫數。以死神對神子的重視,斷無可能置祂子嗣危機於不顧。」

「確實是頗為使人心動的籌碼,然而,假使對方不是死神呢?他又作何打算?」

帝如來嘆了口氣道:「方才天不孤已經告訴我這樁消息,散布於各處的死氣並非純正的死神之氣,而是摻雜他力轉化的結果。棄天帝,祢有此疑問,莫非祢知道這些死氣來源?」

棄天帝閉目凝思,如果祂當初直接告訴他事涉天界神力,是否就能阻止他隻身赴險?祂不禁暗自懊惱。

於是祂道:「司徒業的戒璽邪力並非得自死神,而是有心人士利用死神的殘存死氣,以神力混淆,目的為使司徒業甘心釋出其體內真正的死氣以奪為己有。」

「神力?對方為何欲以神力奪取死神之力?」

棄天帝搖頭道:「我只知他有危險,我必須立即找到他!」

「梵天通透洞達,以他的智慧武學,必能逢凶化吉、轉危為安,我相信他。」

帝如來之語,深切觸動了棄天帝的內心,祂自嘲道:「這便是人類的信任麼?只要他安全無虞,我自會配合他的步調行動,告辭。」

「且慢,祢不去取回靈珠麼?我會在旁加以協助。」

棄天帝目光望向遠方,沉冷道:「當時靈珠之所以失衡,與吾體內魔氣突然驟增有直接關聯,現今吾之真氣已趨於穩定,倘使你猶原無法放心,可以先去神域禁地以你自身聖氣平衡當地魔氣,靈珠便不會再輕易躁動。」

「這、也只好如此。另一方面,關於群俠計畫——」

「吾等他向吾解釋。哼。」棄天帝語畢,便立即化光離開。

「一頁書的性命竟然重於祂自身神力,真是令人意想不到,這位毀滅之神,與傳聞中極為不同呀。」在旁靜觀一切的天不孤,說出了他的想法。

「此乃梵天之造化,亦是梵天之頓局,旁人無法插手。吾要前往神域禁地觀視靈珠狀況,你要同行麼?」

「念故人,牽離恨,愁到斷腸無處著。不若醉掩羅袖,獨憑歡。」天不孤長袖一揚,亦消失蹤影。

「皆是有情眾生啊,阿彌陀佛。」帝如來對著虛空默誦佛號。


***


在幽冥空間的一頁書與無界尊皇對峙,由於無界尊皇的毀滅宣告,談判瞬間破裂,緊張氣氛達於高峰。

「無界尊皇,死國已滅,再毀掉苦境對你有何好處?」

「哈,家園遭毀,境界不存,這種蝕骨之痛,豈是輕言面對現實便能善了?死國所遭遇的一切,我要你們加倍償還!」

「彼時天劫降世,苦境人民遭受的苦難比你所認知要巨大許多,經過這兩年的艱苦重建、不懈求生,才逐漸從傷痛開始復原,難道你想讓所有人再承受一次喪亂之苦?」

這時,無界尊皇已經獲悉棄天帝並未受困於神域禁地法陣,不禁憤恨道:「只要毀吾死國凶手尚未伏誅,你就沒資格要求我放棄報仇雪恨!要吾歸還靈珠很簡單,將棄天帝人頭提來見吾,吾便將靈珠交予你。」

「靈珠失去主體不得歸位,會造成何種後果你我心知肚明,看來這場會談,必須以極招相對作結了。」

「正合吾意。你和棄天帝的性命吾非但皆要收拾,還要讓你們嘗遍心碎絕望的痛楚。仔細享受我為你們準備的大禮吧!死來!」無界尊皇說著,率先出招:「闇旋流.天毀神崩!」

「焚業天雷!」

極招對決,雙方各自負傷,無界尊皇被一頁書佛力一掌震得臟腑重創,嘔血不止。但見他倏地召喚死神戒璽套上,氣場驟然一變,鬼哭神號、邪力齊聚,他即刻催動暗咒,一頁書忽感神識昏矇、難以使力,強大的魔氣緊接著直襲他的全身。當魔氣侵蝕佛氣瞬間,一頁書只感胸口如遭逢萬蟻蝕心的痛楚。無界尊皇趁機催動陣法,隔絕次元,將一頁書困於其中,以魔氣餵養他的佛元。

「此蝕元陣法,能夠徹底摧毀一個人的心智,吾倒要看看苦境第一人化為魔人的景況將是如何震撼,相信你那位同為魔神的摯友,看到你成為祂的同類,定然很滿意很歡喜吧。哈哈哈、 哈哈哈……」



正在外頭尋人的棄天帝,胸口忽然傳來一陣劇痛,強烈的直覺告訴祂一頁書正深陷危難之中。祂立即就地入定,欲以胸口佛印之佛氣感應一頁書所在方位,然而任憑祂千搜萬尋,卻查無絲毫跡象。

「梵天,你究竟身在何處?」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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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再生



無界尊皇將一頁書困於蝕元陣法,意圖以死神戒璽之魔力魔化一頁書之佛元,隨即召喚兩名部屬,銀月貪狼與九妖翼姬。

「尊主。」

「神域禁地情況如何?」

「棄天帝殺死司徒業之後便不知去向,靈珠仍於法陣之中煉化,雖曾一度失控,不知何故又復歸穩定。」銀月貪狼答道。

「嗯,吾小覷了一頁書的智慧,他識破吾之計策,將計就計助棄天帝逃過一劫,保住祂的神元,讓祂得以暫時苟延殘喘。」

「此回棄天帝僥倖逃脫,欲讓祂再度入彀只怕難矣。」

「無妨,只要一頁書在我們手中,不必擔憂祂不出現。」

「將一頁書困於蝕元陣法,萬一他成功破陣,豈非前功盡棄?」

「哼!他無此能耐!日前吾交予司徒業之解藥,已施入死國特有迷咒『夢涅縛』。此咒能將施咒者之咒怨之力深入中咒者之識海深處,惑亂中咒者之心志。在中咒者神識逐漸迷亂之際,施咒者便能從中汲取對方之精力,並進而控制對方行動。吾要一頁書在眾目睽睽之下棄佛入魔、粉碎所有人的寄望!」

「不過夢涅縛迷咒,施咒者欲達到操縱目的,亦須將自身心識寄縛於咒力之上,這樣做不會有風險嗎?」

「吾以戒璽神力強化咒怨之效力,縱使一頁書精神力再強,也不可能抵擋神力加諸其上之魔擾。九妖翼姬,慶典之事準備好了嗎?」

「是,一切就緒。」

「聽著,吾要妳再度以大祭司身分下令召集闍梨國所有王公貴胄、大小祭司前往祭壇會集,聽吾號令行事。銀月貪狼,你速往祭壇外圍佈陣,斷絕棄天帝一切後路,一旦棄天帝現身救人,即刻將目標鎖定於祂,無須關注其他人員。」

「是。」「領令。」

待二人離去之後,無界尊皇朝向虛空自語:「棄天帝、死神、一頁書,你們毀吾死國,吾定要你們淪落自相殘殺、身敗名裂的下場!並且拿整個苦境給死國陪葬!大哥、薄英,待大仇得報,死國榮耀將再現世人面前,而苦境,再不復世人記憶。」


***


受困於蝕元陣法當中的一頁書,很快便發現自己被阻隔於隱蔽的次元時空裡,外界之人無法察覺他的存在,必須設法突破次元障蔽,才能重新和外界取得聯繫。然而無論他如何使力發招,皆不得破陣要領;相反地,不時出現於時空之中的魔相及魔擾卻愈趨頻繁,毫無間斷地由內至外雙重侵襲他的功體與心識。

「此陣魔相頻生,非吾執受惑業。然進退皆不得除滅之法,不似純然迷昧幻象,莫非另有隱情?」一頁書忖度過後,遂收攝功勁,靜觀自心,就地趺坐入三摩地之境,任由萬千魔相圍聚其身,凝然不動一探魔陣之實情。



而這方面,來回穿梭於白雪紛飛之中、遍尋不著一頁書的棄天帝,內心逐漸失去平日的從容泰然。祂非但完全感應不到他強大的佛氣氣息,連心音傳訊亦毫無回響,這兩點說明他本人正受困於不同次元空間。

清亮肅穆的晨鐘自遠處佛寺傳出,響徹整片大地,祂抬頭仰望不斷飄降的雪花,心思如紛絮紊亂。冬日晨曦從雲層之中透出晶燦的光芒,祂回想起下凡初衷、回想起竹舍的恬適生活、回想著這段日子和他做過的每一件事,胸前佛印又開始發燙,祂的心緒終於逐漸沉澱平靜。

這時,一道朝輝正好照到祂的身上,照亮了祂的身軀、祂的手足、祂那頭比黑夜還要深的長髮,也諷刺了祂的無能。祂揚起自嘲笑容,以前神力在身,萬象不著礙於心,難道沒了神力,區區迷陣就障蔽祂的步伐了嗎?祂只剩回頭一路了麼?

冬陽照在雪地強烈的反光,弄花了祂的視線,猶如在催促祂取回靈珠,祂便能回復至高神祇之神能,找回一頁書。

神能……祂暗自低吟,驀地,腦海突然憶起一事,急忙就地打坐。祂提勁運氣,藉由體內佛力聖氣牽引,運使再生神源,超脫六觸體驗,穿越時空次元侷限,尋找一頁書的靈識所在。


***


無界尊皇佈下縝密計策,欲使棄書二人難逃敗亡、再無生路。他來到大覺寺內部——任誰都想不到,闍梨國最為崇高的聖殿,竟被他佈下毀滅之鑰。

「死神啊死神,當初祢吸納天地死氣與棄天帝神力兩相激盪,毀吾死國,如今這股殘存力量即將催動苦境全境死氣,再造吾國。祢的子嗣、祢所掛念的苦境,都會成為吾再造死國之能量。世人將會記得,竊奪神女村及苦境靈源的一切禍首乃祢死神!吾要以苦境對祢和棄天帝的恨意,奏響死國重生頌曲,顯耀吾死國之偉業!」

無界尊皇心緒激昂,只見他振振有詞道:「無旋流.摧星裂空!」遂凝聚全身功力,施展超越九天之能,開始催動他暗中排設於苦境各地的煉魂陣,欲打破時空界限,重塑死國。然而,當這股力量嘗試碎裂時空次元剎那,卻被另一股更為強大的力量全數抵消,連同施加於各地的召喚術亦瞬間歸於沉寂。

無界尊皇凝思:「當初大哥以神力及再生魔法創建整個死國生命,地者以自身靈元做為整個死國支撐,吾仿效其做法,以再生魔法調和死氣吸納苦境靈源,重造死國之境。如今觀之,吾之魔法欠缺強力的精源撐持,創造力量終是不夠。嗯∼」

無界尊皇再佈謀略,目光深沉離開了大覺寺內部。


***


此刻一頁書已入坐深定許久,於識海之中勘破萬千幻象,明瞭眾生生死流轉之謎、無界尊皇執取偏差之由、三千大千世界生成因緣。他不斷深入探索,最終,他回到久遠過往,見證了棄天帝在天界的成魔始末、見證了黑羽漫覆白羽的決然過程。

「妙性圓明,離諸名相,本來無有世界眾生,因妄有生,因生有滅。顛倒不生,斯則如來真三摩地。結、解同源,縛脫無二。」

當一頁書唸頌偈語之後,周身光明遍照,諸般魔擾不攻自破。遠方遊於靈海的棄天帝同時有感,祂終於發現了他的佛識所在,遂化光直朝目的疾行而去。


***


今日,是闍梨國大典舉行之日。原來應該莊嚴神聖的主神祭壇,卻意外地充滿了恐怖的氣氛。原來所有與會之人全被大祭司九妖翼姬聚集到闍梨國煉魂陣的主陣中心,眼見全部人員馬上就要被煉化精元,滋補即將成型的死國靈場。就在一片哀嚎呼救聲中,無界尊皇身著黑衣斗篷,以死神形象現身在大眾面前。只聽他沉冷陰鬱的語調說道:「諸位莫慌,為最偉大的國度捐獻你們的身命,乃無上之尊榮,亦是闍梨國歷來推崇的佈施高義。現在,就讓苦境的精神標竿迎送諸位最後一程吧!」

死神默誦咒語,虛空出現時空裂縫。自裂縫之中,浮現出一顆異常碩大的魔球,強烈的魔氛令當場直接風雲變色,天愁地慘,無法承受魔氛之壓力者瞬間慘遭煉化。在魔球中央,眾人發現有一白髮修者閉目靜坐,正被無數魔魅纏縛、吸取功力,形容憔悴,卻身骨挺然。同樣受陷陣法之中的尉遲俊兄妹赫然看清那名白髮修者正是一頁書,驚喊:「一頁書聖僧!」

舉眾譁然,許多未曾見過一頁書在家相的人,不敢置信他們敬如神明的一頁書竟被魔陣所困。在眾人驚魂未定之際,死神再度運使戒璽之力,對魔球中的一頁書發出絕望號令:「一頁書,以你的悲憫幫助這些人解脫苦海吧!」

一頁書睜眼,雙眸智慧之光清澈明亮,毫無半分魔惑。假扮死神的無界尊皇及時察覺異樣,避過自魔球之中直襲而來的強大殺招,魔球也在瞬間應聲爆碎。


同一時間,棄天帝的護身光球亦來到祭壇外圍,當祂瞥見黑壓壓的朝聖人群正不絕於途往祭壇方向行進,渾然不覺祭壇散發的強大魔氣,無知地步向死亡陷阱,令祂不禁蹙眉,世人竟愚痴至此!思索間,祂的光球已進入銀月貪狼遵照尊皇指示佈下的絕生陣法。

祭壇這處,無界尊皇對著一頁書盛怒道:「百世經綸一頁書,你真正可惡至極!」

「無界尊皇,你的冀望絕不可能實現,勿再執迷不悟,誠心彌補罪愆吧。」

感應到棄天帝的強大氣息已然來到,無界尊皇暗忖:「可惡的一頁書竟能破吾蝕元魔陣,現下已無法控制他的意識與棄天帝互相殘殺,做觀虎鬥,二對一於吾不利。」

於是他喝斥道:「笑話!該懺悔的,是毀滅吾國之元凶及底下那群偽君子啦!」無界尊皇把握時機,虛晃一招,趁隙增強煉化魔力,隨之消失於虛空之中。

棄天帝到場,撞見一頁書不顧身上猶原未散之魔氣仍侵蝕著他之功體,正欲發招消滅煉魂大陣,祂急忙上前擁住他喚道:「梵天!」

事態緊迫,一頁書無暇細察祂那聲呼喚之中夾雜的千思萬想,卻央求祂道:「棄天,請助吾破陣。」

「好。」棄天帝一聲應允,使出有別於以往、無人見過之武學「神之耀」!此招一出,非但一掃黑霾,破除滅魂魔陣,連濃厚不散的死氣亦一併冰消瓦解。

「棄天,祢神力恢復了?」一頁書驚喜問道。

「尚未,吾不過轉化體內的再生神元,運使閒招罷了。」

「吾代闍梨國黎民百姓感念祢的襄助。」

「毋庸多禮,吾發招破陣亦非為了解救這些人類。先離開此地吧。」

「嗯。」

於是棄天帝神眉一揚,彈指間再度破除祭壇周遭的絕生法陣,轟隆巨響此起彼落,祂趁勢攜手一頁書消失於祭壇之上。

尉遲瑤見狀,訥訥對兄長道:「大哥,救世主真的現身拯救了我們大家。」目光流連祭壇不捨移開。


***


好不容易把人找回的棄天帝,還沒來得及埋怨那一掌之襲,就聽見一頁書一臉正經對祂道:「棄天,一事必須即刻確認,祢能陪同吾前往一探究竟麼?」

「你——可以,不過你亦須答應調查完要立即隨吾將你身上魔氣去除。」

「不行,我們必須先取回靈珠,此事不容再拖延。」又接著寬慰祂道:「一旦靈珠取回,吾之傷勢還怕無法治癒嗎?」

「你呀,簡直比吾還任性還霸道。」

「哈,感謝讚謬。走吧。」

於是兩人再度登上闍梨國最高峰,一頁書請棄天帝施展天眼,觀測整個苦境地文。

「看見那些光點麼?」

棄天帝依言望去,只見苦境各處地層之中多了許多忽隱忽現之亮點,猶如隱匿於地底之星辰。

「那是何物?」

「那些光點,乃好友帝如來聯合群俠之力,貢獻自身修為合力建造的地下庇護所。由於有群俠之聖氣護持,因此這些庇護所不僅是單純的避難基地,它有足夠的防禦力得以抵擋大多數的災難衝擊。」

「這是……因應吾之神力有朝失序而採取的對策?」

「正是。有了上回經驗,我們不能不未雨綢繆,為了能夠盡量挽救最大量的生命,吾借鑑了吾友八相大師在八相坳織起護生大咒之靈感,請帝如來引導群俠在各地建立庇護所,以防備毀滅之災。」

「你告訴我這些事,是希望我手下留情,與你一同預防靈珠失控?」

「那是其中一項原因。吾讓祢知道這些事,最主要是希望祢能看見群俠展現的決心與悲天憫人的胸襟,我們之所以與祢對抗,並非為了違逆天意,而是哀愍蒼生之苦難。人間即使汙穢,亦該由眾生完成自身業力果報,而非由祢一掌消滅。」一頁書慈和道。

棄天帝經過一番思索,末了沉然道:「你的意見,吾會納入參考。」

一頁書展開笑顏:「那麼我就當祢同意了,只是眼下有一樁危機。」

「何事?」

「先前我們以為那位隱於暗處策劃一切的人是死神,因此將煉魂陣視為死神煉聚元神的重要工具。如今藏鏡人真面目揭曉,無界尊皇如此積極在各地擺起煉魂陣,那麼他的目的只能有一項。」

「喔?」

「那便是牽引大量亡靈死氣,以死國再生魔法,復活死國。」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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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雙重禁制



「無界尊皇在各地佈下煉魂陣的目的,有極大機率是為了讓死國重生。」

「哈,他有此能耐嗎?」

「他能同時在多地佈陣,非但以陣法鎖住祢的靈珠,尚能將吾困於異元空間、同時以煉魂陣煉化生靈魂魄,其力量不容小覷。」

「天族一族的小把戲罷了。他利用死神之氣將神力灌注其上,搭配再生魔法,想在同一時間於多地開啟煉魂陣不成問題,但是有能力開陣並不代表便能突破次元再造異度空間;縱使空間造成,沒有充足的能量補給,很快就會再次分崩離析、自招毀滅。」

「不愧異度魔界之創世神也,一語道破關竅。這是否表示,只要我們阻斷他獲取能量的機會,他便無望功成了?」

「嗯。」

「那麼,無界尊皇若欲復活死國,需要何種能量與條件呢?」

棄天帝沉吟:「凡化生之道,不外乎天時地利配合物性,而後萬物得育。依照吾過往經驗,無界尊皇欲以神力結合死氣重建死國,必須有足夠的生源作為引能,否則即使空間建成,也只是一處虛無空洞的死域,無法造化死國生靈。」

「何謂生源引能?」

「源源不絕的再生之力,不受任何空間境域囿限,足以育化世間萬物。」

「莫非、祢是指……?」

「正如你所想,吾之再生之能能促使死國重生。」

一頁書聞言大驚:「速往神女村!」


***


帝如來受好友一頁書之託,以及棄天帝的提示,隻身來到神域禁地視察靈珠情況。當他看見陷於陣法中的靈珠釋出源源不絕的神源,猶似永無止竭,靈珠卻仍然維持充沛的能量,忍不住驚嘆道:「好龐大的神源!依據梵天所言,靈珠失落已有一段時日,料想困於此陣之神源亦已散逸多時,卻仍有這般驚人威力,若是靈珠不慎失控,苦境危矣!」

帝如來思及此,不禁斂容。他閉目靜心感應周遭靈氣組成,梵天的宏大佛氣仍散布於禁地四方,夾雜的稀微魔氣無法帶動任何影響,他才總算暫時安心。

「棄天帝所言無誤,只要以佛門聖氣淨化殘餘魔氣,靈珠應可再穩定一段時間。」

帝如來心裡明白佛氣之所以能與靈珠神氣互為感應、平衡靈珠狀態,全有賴於一頁書這陣子與棄天帝的朝夕相處,兩人靈氣已於無形中交融調和,因此靈珠接觸到熟悉的真氣,遂化為己用,藉助此聖氣回穩能量。

於是帝如來運息化氣,周身發出浩然佛氣,猶未散盡的魔氣受到這股佛氣淨化,沒多久已然全數消弭,與此同時,棄、書二人亦化光來到。

「佛友帝如來。」

「梵天,你們來了!啊,你身上怎有如此濃厚的魔氣?」

「無妨,此乃無界尊皇陣法所致,此事詳情稍後再議。禁地可有任何異狀?」

帝如來搖頭道:「除了一些殘存魔氣,並未發現任何可疑跡象,在你們抵達的前一刻,吾正好完成此地淨化。」

「喔?」

帝如來見一頁書臉上顯露疑惑,遂問道:「有問題麼?」

一頁書便對兩人說道:「我們在前來路上得出結論,無界尊皇此刻應該非常要緊靈珠,絕無可能沒有任何動作讓我們順利取珠,除非他有把握靈珠離不開此陣。」

「哼!吾便前往探究一番,看他能玩出何種花樣。」

棄天帝正欲動身,一頁書按住祂的手背叮嚀道:「無界尊皇的目標是祢,切勿躁進。」

棄天帝反掌覆住梵天的手道:「吾明白,勿憂。」便入陣而去。

一旁的帝如來見他倆神態行止,心下了然,思緒萬千,出口的卻仍是關懷:「梵天,為何任由魔氣襲身?」

「好友有所不知,無界尊皇雖然力量不及天者,但他迂迴使計,得到死神僅存於世之神能,使他術法、擺陣威力大有進展。吾與他周旋當下,察覺出他今非昔比,便利用其以魔陣奪吾心志時機,一探其識海奧秘。吾身上這些魔氣,即是他用來攝吾心志之魔擾,由於功體有損,因而一時無法盡數排除。」

「無界尊皇如何能控制你心志,莫非是無根果被他動了手腳?」

「然也,他以障眼術運施其上,讓吾看不出藥果的問題。」

「啊……」帝如來微顯懊惱:「我替你將這些魔氣去除吧。」

兩人談論間,棄天帝再度回返,他們察覺祂身上真元有所耗損,一頁書急忙關切:「祢怎樣了?驟然折返,莫非靈珠有變?」

「嗯,靈珠外圍被施下禁制,不能直接取出。」

「何種禁制?」

「鎖住靈珠之陣甚為狡獪,陣外觀之,只能看見風暴旋流不斷循環生成、渾沌難分。一旦神元入陣,法陣便自動分成內外雙陣,外陣消耗神體內元,內陣吞噬神力靈識,務使陷於此陣之神神魂俱滅、逃脫無法。由於我體內神力早已釋出,因緣巧合之下避開靈體分離攻擊,然取回靈珠,便需進入內陣。」

「吾記得祢曾說靈珠本身亦有神識,難道祂無法回應祢的召喚?」

「靈珠已經產生質變,即便吾將它取回,也可能難以隨即融合神力。」

「吾聽聞天者將兵甲武經滅之卷贈予無界尊皇,難道他以滅之卷結合死神神力,而有此威能?」帝如來疑慮道。

「吾想除此之外別無他種可能了。他對吾言明靈珠已被他灌注天族之力,我想這也是靈珠產生質變最重要的關鍵。棄天帝,可有辦法恢復靈珠原來質性?」

「嗯……」棄天帝沉吟:「靈珠雖然有異,但狀態穩定,只要回歸吾身,復原不成問題。只不過——」

「不過什麼?」

「欲取回靈珠,唯有二途。一者直接毀陣,靈珠可能受到強烈衝擊而失控,造成你們最不想看見的局面;二者由吾以凡驅入陣,破除禁制,風險嘛——」棄天帝看了一頁書一眼,繼續說道:「便是吾可能永失神格,甚至神魂俱喪。」祂湊近一頁書凝視著他的雙眸問道:「你希望我選擇哪一條路?」

一頁書亦望進祂的異眸答道:「二種局面吾皆不願看它發生。倘使萬不得已必須做出抉擇,那麼吾便陪祢入陣,護持祢神力歸元,絕不離棄。」

「好個絕不離棄。」猶似早已知曉對方的答覆,棄天帝僅淡然笑道:「你有這番心意便已足夠,吾很欣喜。」祂內心很清楚,沒有神元者無法入陣;再者,靈珠與祂的凡軀必須同時淨化,否則凡軀將因無法承受龐大神力而自招滅亡,淨化融合需要時間,祂不可能讓他陪祂冒險。

這些事,祂決定獨力承擔,一如他一直為祂做的那樣。

正當祂沉思時,耳際又傳來他清亮的呼喚聲:「棄天帝,還不到最後放棄時刻。解鈴還需繫鈴人,我想再回去大覺寺尋找無界尊皇藏跡之處。」

「靈珠還能撐持一日,我與你一同前往。」

「嗯。」

這時,帝如來趨前言道:「此地由我顧守,若是無界尊皇出現,吾必設法盡力將其拿下,讓他交還靈珠。」

「一切有勞佛友。」

「梵天毋庸客氣,該當之事。」帝如來又轉身對棄天帝道:「棄天帝,帝如來在此替苦境生靈感念祢的成全。」

「哈,何來成全之說,吾未直接毀陣,僅因吾之毀滅大業不得淪為他人利用之棋局罷了。」

帝如來忽然想起,或許祂那時沒有前來取珠,而選擇直接營救梵天,除了心繫他的安危,也有設想到此等局勢吧。若祂困於陣中,兩人處境不得而知,這正是設局者最想見到的局面。

這毀滅之神的洞察力與判斷力,竟也如此犀利駭人。除了梵天,恐怕無人知曉他們當初力抗的是怎樣一位神祇。

「是,吾明白。」

「走吧。」語畢,隨即不見黑白身影。


***


棄天帝與一頁書重返闍梨皇宮,就在他們現身於大覺寺雲頂時,猶在參拜的群眾宛若見到天神降世,引發眾人一陣驚嘆,尉遲俊及尉遲瑤兄妹急速帶著一隊侍從前來,對兩人行大禮道:「兩位恩人在上,吾王恭候已久,特命吾等在此迎接二位入宮,吾王欲獻上最高誠摯謝意,感謝二位拯救吾國免於淪亡。」

「貴國主盛意我們心領了,不過危機尚未解除,我倆再次折返亦為此事。尉遲俊,眼下事態緊急,我們需要你的幫忙。」

尉遲俊聞言,當機立斷道:「小妹,妳回宮向主上稟告聖僧之言,我留下協助二位恩人。」

「嗯。」

「請問恩人有何吩咐?」

「首先,盡快疏散聚集於皇城周遭的人群。我懷疑貴國多處已被佈下煉魂陣法,人氣旺盛之地風險愈大,千萬不可在這種地方多加逗留。」

尉遲俊聞言大驚,急忙調兵遣將增派人馬,趕赴全國各地宣告急令。

「再來我們要詳查大覺寺內部,以及大祭司日常活動之處,請你領路。」

「請隨我來。」

棄、書二人仔細追蹤魔氣去處,直來到大覺寺最深那座聖殿。三人見著眼前景象皆不禁一愣——原本該是莊嚴雄偉的殿閣,被一層濃厚死氣所覆罩,四周佈滿陰森詭異的符文、晦澀恐怖的紋樣,似乎只要再多瞧那些圖紋一眼,魂魄便會被這鬼域一般的冥殿所囚禁、所吞食。

「聖殿怎會淪為這副模樣?」尉遲俊語帶顫抖道。

「我們的推測無誤,無界尊皇欲以一據點摧動各地煉魂陣同時進行煉魂,以龐大死氣重建死國,此處聖殿便是煉魂總祭壇。」一頁書對棄天帝道。

「嗯,觀此態勢,他應是靈力不足開闢次元空間而宣告失敗。」

「此地已無他的氣息,想來是忌憚祢我之力而另尋狡窟,下一步我們該往何處搜查?」

棄天帝正欲回話,卻不意瞥見一頁書光潔的額上沁出冷汗,本人卻渾然不覺。這傢伙整付心思都在祂的靈珠以及無界尊皇的行蹤上,完全忽略了自身的身體狀況。

於是祂抬手為他擦拭額際汗珠,輕聲溫柔道:「時間所剩不多,不必找了。」

「嗯?」

「既已確認他心中盤算,則可肯定他必將重返神女村禁地奪取靈珠吸納神源,我們只須守株待兔即可。」

「然則依照他的狡猾慣性,唯恐待祢入陣之後才會現跡。」一頁書憂心道。

「那又如何?吾認為我們現在最該做的是排除你身上魔氣,養精蓄銳,做足準備面對最後一場大戰,才是正當。」

「還有祢的神元在滅神陣造成的損傷,亦須療養。」

「嗯,我們回去吧。」

「兩位恩人請止步。吾主已為二位備妥住處,原意是欲邀請二位恩人留居數日,體驗吾國風土民情。眼下還請恩人先行入內靜養,由在下繼續觀察聖殿動靜,隨時向二位恩人回報最新狀況。」

「你意下如何?」棄天帝問道。

「嗯,雖然無界尊皇暫時撤離大覺寺,然而他在此潛伏已久,魔氛猶然熾盛,難保他不會暗中折返佈局,吾認為尉遲公子提議可行。」

「那便在此留住一宿。」


於是兩人隨著尉遲俊的帶領,入住雲陽殿,此座殿閣正是整座闍梨皇宮距離大覺寺最近的殿閣。

「喔,汝主好沉的心思,教我們待在此殿替你們顧守逆賊?」棄天帝冷笑道。

「救世主切勿誤會,雲陽殿向來是敝國宮廷修者潛居之地,清幽寧謐,才會安排二位貴客入住於此。」

一頁書回道:「如此甚好,正合吾意,請尉遲公子屏退左右,並轉告貴國主這段期間莫讓閒雜人等入內打擾,亦毋須派人隨侍。今明兩日將是關鍵,眾人皆不可放鬆大意。」

「在下即刻前往稟報,告辭。」

待尉遲俊一離開,被一頁書壓制已久的龐大魔擾猛然爆發,整座雲陽殿瞬間為魔氣所據。

「哼,無知小魔,哪裡來的膽量讓你們在此放肆!」

一頁書按住棄天帝的手道:「不必理會他們,只要修復吾體內受魔力侵蝕之傷處,他們缺少養分供給,自然消滅。」

「嗯,即刻進行吧。」

於是兩人面對盤坐,掌心相抵,閉目凝氣,開始為對方運功療傷。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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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雲陽印心



棄天帝、一頁書兩人掌心相抵,互為雙方療傷。一者運使體內再生神元,為二人修復受創各處;一者運轉全身佛氣為聖氣,為二人補足能量,平穩全身真氣狀態。

就在他們兩人專神療傷時,苦境各地的疏散行動也開始如火如荼進行,群俠在大雪紛飛的天候中引領百姓遷移至安全避難所抗災,雖然風雪之勢愈晚愈發強勁,卻凍結不了眾人的赤熱腳步。

二人療程終於結束,棄天帝傷勢恢復,全身靈源充沛,反觀梵天寂然未動,祂憂心喚道:「梵天?」

「無事。」一頁書緩緩睜眼:「適才佛友傳來心訊,告知苦境各地現況,猶未發現無界尊皇蹤跡。」

「喔?」棄天帝未多作表示,這時勁疾的風雪聲不斷叩響窗扉,於是祂出殿走至廊簷下,仰觀急雪夜色。一頁書也隨之走到祂身側,天際傳來陣陣悶雷。

「異象頓生,不祥之兆也。」一頁書喟然道。

「不刻即將下起暴雪,這些風雪不甘寂寞,也來湊熱鬧了。」

「但願這場風雪不會妨礙到我們的行動。」

棄天帝望著夜雪猶似回憶般呢喃道:「在六天之界,未曾有過這般風雪肆虐景象,然而吾此刻心緒卻遠較在天界任何時候都要來得平靜。」

一頁書聞言,回想他在識海神遊天界幕幕、探見的武神全部過往,遂有深意道:「心不隨境轉,正是修為大有提升之展現,好友,祢又更進一層了。」

「哈,吾認為是有你在吾身邊才得以如此。」棄天帝刻意指指胸前佛印。

「啊……事出突然,祢要是覺得不妥,待祢神力回復吾便解除此印。」

「不必,它可以助吾找到你,留著它,猶如你時刻不離吾身。」

一頁書聞言,抬頭定定凝視著祂,眸光燦亮,靈動多彩。

「為何這樣看吾?」

「祭壇上倘若吾那時不幸成魔,祢會如何行事?」

棄天帝微微一愣,祂沒想到他會提出這種問題。

「你不可能成魔。」棄天帝一語斷定,胸有成竹。

「為何如此篤定?」這回換一頁書訝異了。

「吾之聖魔鍊乃創世神魔之力提鍊而成,尚無法誘你成魔,還有何力量可使你成魔,何況那枚偽造的戒璽呢?」

「原來那條鍊子還藏有如此可怕的力量?」

「哈,魔鍊只是加速魔化過程,沒有人心欲望可佈。譬如你當時假使為了抗衡死神神力而自願成魔,死神加諸在你身上之禁錮將自然解除,只不過你自始至終未曾屈服,最後選擇了另一條路破除詛咒。」棄天帝眼中懷有讚賞。

祢投身魔道,莫非也是為此源由?一頁書暗忖。

猶如知悉僧人心中所思,棄天帝接著悠悠道:「身為六天武神時,吾身負守護之責,征戰無數,那段時日,吾認為唯有以戰止戰,才能達成吾之理念。後來,我對這種一再重複的循環產生不耐,決定出離天界,一勞永逸。」

「然而祢也明白以身投魔,最終只能招獲魔果,這樣做值得麼?」

「吾只問此途當不當行,不曾想過其他計較,一路走來點滴入心,直至今日……」棄天帝對著一頁書凝眸說道:「吾走得不枉。」

「為了完整自我而選擇放棄麼?」一頁書沉吟。

「或許吧。」棄天帝睛光一閃,饒富興味問道:「風雪漫天之夜,莫不是慈悲的梵天夫子想渡吾過岸?」

「哈,武神熟諳法門三昧,見深識廣,何須梵天引渡。倒是今日魔擾纏身不得脫困之刻,讓吾憶及過往修行之初,諸念紛雜心猿難伏,後來吾接納一切,放下所有抵抗,虛妄幻海剎那消弭、不復滋生。是以此法經年累月虔心修行,終能全心投入又片葉不沾,迷悟不二。吾今日亦以此法破除魔障,洞悉諸多天機矣。」

「喔?你窺得何種天機?」

「天機不得洩漏也。」

「哈,你刻意賣弄玄虛,莫非又想到什麼主意使壞了?」

「吾何時使壞?」一頁書不服反問。

「喬裝他人贊吾一掌,還不壞麼?」那一掌還在胸前隱隱發燙呢。

「祢不也瞞吾獨自前往禁地?何況喬裝之事,吾也不算完全沒有提示……」

「你果然那時就做好算計了!」棄天帝佯裝不滿,向前迫近。

「吾當時只想護祢無事,未作他想,讓祢不舒坦,吾誠心向祢致歉。」

棄天帝聞言,開懷笑出聲道:「好了,逗你的,你的好友帝如來把一切都告訴我了,吾豈是如此小氣之神?」

「有時候確實是。」

「你——」

「逗祢的。」一頁書小小的還以顏色。

「調皮。」棄天帝自他背後攬著他正色道:「其實對吾真正造成衝擊的並非你那掌襲擊,而是你忽然憑空消失,吾四處找不到你的當下。那一瞬間,吾初次體嘗束手無策的感覺,欠缺神力,自己竟然如此孤立無援。」

一頁書聽聞祂的肺腑之言,深受觸動,輕拍著祂的手,以示撫慰。

棄天帝又忽而笑道:「哈∼說起來此回的凡軀經歷,確實為吾帶來諸多刻骨銘心的感受。你可知在神生漫長的歲月當中,萬事萬物於吾皆是自然天成,沒有絲毫急迫性;過眼繁華滄海桑田,在你們是千變萬化的世事無常,對我卻有如呼吸眨眼般稀鬆平常。放眼天地,沒有吾非要不可之物,就連人類最為珍視的壽命與時間,吾亦感受不到其重要性,因為吾便是存在本身。」棄天帝頓了下,又道:「直至吾此回下界,化為凡軀,才深切體認到此身能力的侷限、時空的侷促,而且有了非做不可的心願。」

「何種心願呢?」

棄天帝將一頁書身子扳正讓他直視祂:「你願意替吾達成麼?」

「吾盡力而為。」一頁書慈和笑道。

棄天帝湊近他的耳畔傾訴祂的冀望,身側風聲呼嘯、雪勢狂驟,他卻字字聽得真切無比

——吾想以人身凡驅,完成那晚未竟之舉。

起先,白髮僧人神情略帶疑惑,似乎不太明白對方意指何謂。驀地,他搞懂了對方的意圖,大感驚愕,一時不知所措。

棄天帝將他攏在懷裡,看著他,等候他的答覆。

一頁書與祂靜靜對視,不知經過多久,最後緩緩閉上雙眸,默然表示他的應允。

第一次面對這種局面,縱是見過無數大風大浪的一頁書,還是不由自主地攥緊了拳頭。棄天帝見他那雙擁有毀天滅地之能的強大雙手此時被他自己握得緊緊的,忍俊不禁,覺得既好笑又疼惜,目光一凝,便舉手揚袖將散佈於整座雲陽殿的魔擾電燈泡一瞬消滅。隨後捧起他的臉蛋,他薰人的氣息送到祂的臉上,令祂眷戀愛慕,情難自抑。祂湊著他的唇瓣來回游移了會兒,最後在他的鼻尖上落下了輕輕一吻,有如小雞啄米,有如蜻蜓點水。

「今晚暫且如此,剩下的待來日功成再續吧。」

「啊,還有下次?」一頁書顧不得還未平復的心緒張開眼睛,鳳目圓睜。

「哈哈哈哈哈……」棄天帝揚聲大笑,再次對著他耳語道:「我不能因為把持不住自己而耽誤正事。」

一頁書略顯跼促,他忍住縱身出殿的衝動,半闔鳳目一派鎮定道:「梵天亦有一願欲懇求武神成全。」

神力盡失、大戰在即,心願竟是親人鼻頭,唯有交待後事可以理解了。一頁書在心裡對自己這麼解釋。

「喔?你說。」

「吾希望好友對我沒有任何隱瞞,別再撇下我單獨行動。」一頁書目光澄澈,赤忱地向神祇訴說自己的祈求。

棄天帝嘴角微揚,淺淺笑道:「果然什麼都瞞不過你。不錯,吾有一事未對你坦承……」停頓了下,又道:「現下吾不想再欺瞞你。」

「何事?」

「關於滅神陣——唯有身懷神元者方可闖陣,此陣只能由吾獨力破解。」

「啊……怎會如此,難道沒有別的辦法可讓我入陣助祢麼?」

棄天帝搖頭:「就算有,吾亦不願你入陣。一者陣內變數太多,不能讓你一起涉險;二者真氣愈雜,對靈珠的干擾便愈強烈。綜合考量,吾單獨闖陣風險最小。」

「然而要是祢真元不繼,那該如何?」

棄天帝以從未有過的鄭重口吻對一頁書道:「梵天,你聽我說。這段時日,你已經引領吾之凡軀經歷諸多試煉,最後這段路,乃吾與自身的戰役,只能由吾獨力完成。吾希望你在陣外見證吾之勝利,你的支持對吾而言非常重要。」

此時一頁書腦海中,再度出現黑羽漫覆白羽的震撼過程。「吾明白了,我會在陣外等到祢破陣凱旋,神力歸體。」

救世成魔,如果那人一定必須是祢,吾便陪祢一同共賞深淵風景。一頁書心意已決。

兩人再度相擁,廊外風雪正盛,掩住了即將破曉的晨曦。


***


撲天蓋地的驚天風雪,阻擋不了堅定不移的守護之心,亦阻止不了憤恨執著的復仇之志。

在另一方,無界尊皇以及他的兩位同夥銀月貪狼和九妖翼姬正在一處曠野,前一刻剛完成此地的煉魂儀式,三人腳底下是大量被吸盡精元的無辜乾屍,陣陣的亡靈死氣,隨著風雪沒入虛空,向故人遙祭幽思,傳達榮光再現的勢在必得。

「此地是吾國國都所在,待大功告成,次元時空匯聚,死國皇城的雄偉宏闊將成為此地獨一無二的醒目信仰。」

三人不禁為即將實現的美好願景,生出無窮想像。

「銀月貪狼、九妖翼姬,我要派遣最後一樁任務交待你們執行,務必辦妥。」

「尊皇請吩咐。」

「找出阿修羅,帶他回來,跟你們一起齊力建設重生的死國。」

雙尊聞言,不禁一愣,隨即只聽聞銀月貪狼笑道:「哈哈哈……無界尊皇,雖然我倆現在奉你為主,不過開國功勞你休想獨攬呀。」

「是呀,阿修羅背信棄義,帶著神之子不知去向,你竟還想要我們與那個叛徒合作,實在太超過了。」

「阿修羅能力無人能及,死國的重建需要他的力量。」

「就算如此,也該等到這場戰役結束,由你親自去與他了結恩怨,別想教我們蹚這趟渾水。」

「銀月貪狼說得沒錯,尊者此回命令,我們無法照辦。」

銀月貪狼上前按住無界尊皇的肩膀道:「就讓我們陪你參戰吧。」

「謝謝你們。」


***


棄天帝與一頁書再次回到神域禁地,帝如來急迎上前,一頁書見他神色有異,遂問道:「發生何事?」

「西北方向出現大量死氣,我要前往一探究竟。」

「好,務必小心。」

「嗯。」

帝如來化光離開,棄天帝接著說道:「吾要入陣了。」

「我在此地顧守,別讓我等太久。」

棄天帝微笑入陣,銀月貪狼和九妖翼姬突然現身,朝向棄天帝發出致命一擊,棄天帝反掌出招,死國雙尊慘遭擊斃,與此同時滅神法陣全面開啟,將棄天帝牢牢圍困在內陣之中,創世神珠卻不翼而飛!

「棄天帝!」

就在一頁書驚喚棄天帝同時,無界尊皇出現在滅神法陣上方,手中拿著七彩靈珠,口中唸唸有詞。只見銀月貪狼與九妖翼姬雙尊靈氣被尊皇吸納入體,尊皇周身散發出龐大無比的毀滅魔力,漫天風雪化為無數怒龍狂濤,朝一頁書直擊而去!

潛伏於各地的煉魂法陣開啟,天地陷入動盪。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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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里總管


註冊時間: 2003-0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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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發表於: 2024-10-03 13:01    文章主題: 引言回覆

三十八、夢之鄉



狂風暴雪撲天掩地,雲層中悶雷不絕。一頁書被團團雪龍包圍攻擊,每尾雪龍都帶有魔力加施其上的巨大摧毀力量,一旦受擊便會粉身碎骨,務將百世經綸化為碎頁餘燼。受困於滅神陣法之中的棄天帝眼見一頁書陷於險境,急欲立時破陣,然而他的身影卻在眼前逐漸變得模糊,最後他整個人連同漫天狂雪竟然完全消失,化為一團濃霧。


祂徘徊於雲山霧海之中,朦朧裡,祂似乎聽見迢遙彼方傳來聲聲呼喚,那些呼喚的主人,來自亙古久遠的記憶,一個與祂同樣永恆不朽的神祇。

「武神,此地便是六天之界,祢我建基立業之地,祢隨吾在這兒千秋萬代吧。」

「哈,不差。」

「爾後六天之界唯一武神便只能是祢,祢乃吾之武神,祢我共享尊榮、永不背離!」



「武神功勳震古爍今、誰也不許質疑祂的成就,誰膽敢對武神失敬,永黜六天不得為神。」

「祢頒布此道詔令,是想陷吾於不義抑或想吾與整個六天之界為敵?」

「為了保祢,唯有此法,一切都會過去。」



「祢要離開六天之界、卸除武神神職?這個玩笑不好笑。」

「吾沒開玩笑。明日吾便會去降服魔界,成為魔界之主。」

「……祢這次任性得稍微超過了喔。」

「吾認為這是吾有史以來所做過最正確的抉擇——為我自己。」

——身為萬神之尊萬物之源,太陽神有一個最困擾的問題,那便是再怎麼悲傷也流不出淚水。



「武神,沒有轉圜餘地了麼?吾不想與祢為敵。」

「喚吾棄天帝。」

「棄天帝,祢的自大極端將招致祢自取敗亡!」

這是頭一回、也是唯一一回,祂見祂氣到橫眉豎目、漲紅了臉,對自己大發脾氣。

「打賭吧,祢我之間終須有所了結。」


棄天帝頭痛欲裂,自無始以來的記憶幻象洪流不斷交錯生滅,折磨著祂、侵蝕著祂的神識,層層濃霧使祂找不到出口,祂整個人心神恍惚,不知身在何處。

感受到祂的迷亂,胸前佛印隱隱發光,稍微緩解了祂的不適,助祂恢復清醒。祂手撫前胸,就地打坐,沉然閉目,凝集全身神源于掌就要摧毀陣法。


***


一頁書隻身挺立於狂風暴雪之中,幾乎天地間的所有風雪全部朝他襲擊而去,只見他如如不動,低眉垂眼,自佛心開始散發佛光佈滿周身、佈滿神域禁地、直至佈滿全部的神女村境域。層層疊疊的暖黃佛曜,蓄積著浩瀚佛力,致使毀滅神力遭受阻礙,風雪攻勢大幅削弱。

突然間,原本寂然不動的白髮僧人大喝一聲:「焚業天雷!」恢宏佛力牽引隱匿於雲層之中的陣陣悶雷聚集,朝向騰浮於半空的無界尊皇直直劈落;就在此時,積壓厚重的烏雲雲層突然一現紅光,緊接著遠方傳來一聲震天鳴唳,竟是陽翼頂著風雪雷暴疾翔而來!

「陽翼!」一頁書高喚,再發極招直擊無界尊皇:「大乘一帆引!」

無界尊皇受多方天雷強襲與一頁書至極渾厚一掌,身受重創,嘔血不斷,身軀開始氣化,顯然已回天乏術。然而卻聽聞他昂聲笑道:「哈哈哈哈哈……吾所等待的一刻終於到來!」

只見無界尊皇拿出一物,竟是死神三寶最後一寶——希望號角。他無視身上血流不止以及逐漸消失的身軀,也不顧強敵迫近眼前,戴上七彩靈珠,對著希望號角默念禱詞:「希望號角,助吾匯合再生神力復活死國!喝——」

無界尊皇沉喝一聲,吹響希望號角,同一瞬間七彩靈珠開始吸納無界尊皇的全身功力,次元界線亦開始出現裂隙。無界尊皇回想天者曾經的告誡:「死神三寶擁有天地無極的力量,尤其是希望號角,它能實現世間任何一切願望,然而在神的國度裡沒有不勞而獲之事,凡欲與希望號角交換利益者,必須償還相應的代價。」

「大哥,苦境即將毀滅,不久之後,死國子民便可在此界孕育生存。吾總算能無愧死國,實現你長久以來的想望,前去和你們團聚了。」無界尊皇展露許久未曾有過的釋懷微笑。

一頁書縱騰而上,陽翼及時飛至接載了他,主僕穿過層層風雪欲阻止無界尊皇,然而他們抵達時已經不見人影,僅餘留七彩靈珠懸浮虛空,毀滅與再生二股神力不斷傾洩釋放,次元結界承受不住二股極天神力的劇烈激盪,裂痕以驚人速度急促擴大。

「不好!吾必須馬上解救棄天,穩定靈珠!」

一頁書再次凝聚全身功力,朝著滅神法陣發出毫無保留的接連驚天極招!沒想到滅神陣竟將梵天極招全數抵消,絲毫無損。

「糟了!此陣竟能利用化消神元之際,將神源轉為陣法能源所用,並以其自然運化之理衍生不息。觀此情勢,欲想由外破陣只能待至神元煉化,耗盡陣中神源才得解除……」

一頁書看著陷於陣法當中的棄天帝,此時的祂已與外界完全隔絕,感應不到外界一切變化,沉然靜止不動,點點星光自祂身上不斷釋出消逝,一頁書想起祂昨日之語:「一旦神元入陣,法陣便自動分成內外雙陣,外陣消耗神體內元,內陣吞噬神力靈識,務使陷於此陣之神神魂俱滅、逃脫無法。」

「莫非那些光點正是棄天神識?啊……」一頁書哀喚一聲,隨即眼中堅毅再現。

「陽翼,你在此地等我,若遇凶險,儘速離去。」語畢,便直赴七彩靈珠所在。雖有佛罩護身,神力釋出的極天之力仍然幾欲將他壓垮,當他拿到七彩靈珠瞬間,體內五臟六腑全然震碎,鮮血瞬間溢滿了他的白衣。

感受不到身上任何苦痛,一頁書慈和道:「靈珠,現下祢的主體神識散離,神元即將煉化,請祢助祂識元歸體。」

「如來垂手.天地還甦!」一頁書捐出全身功力,發出今生最後至極一掌,浩蕩無垠的佛力將漫佈於靈珠內部的無極死力盡數淨化,次元裂隙停止分裂,漫天風雪也在同一時間吞沒了染血身影,天地間只餘陽翼無止盡的聲聲哀唳。


***


溫煦的日光透過林間葉隙傾灑而下,五彩斑斕的仙禽神鳥在林梢間忘情啼唱,大地靈氣充盈,幽香撲鼻,花瓣上的露珠晶瑩剔透,處處生機無限。清晨時分,武神獨自在這處祂最喜歡的林地徜徉漫步,恬淡而閑適。

武神依著慣常路徑,走到林間湖畔,要在湖畔二株雙生娑羅樹下靜坐養息,吸收朝陽能量。沒想到,今早卻有一位不速之客捷足先登,佔走了祂平日的打坐位置。那人身上散發出一股有別於太陽神的暖黃慈暉,眉如初月,耳輪垂埵,清淨莊嚴,行止安詳,眉間放有白毫之光。武神認出對方,正是不久前在武神加冕大典上前來觀禮的西方佛陀世尊。

武神就這樣怔怔地望著佛陀好一會兒,直到世尊結束禪定,祂的雪白身影映入那雙悲憫世間一切眾生的眼眸之中。

「武神。」世尊泛起微笑,笑容裡傳遞出深切的慈悲與智慧。

「啊……吾、吾沒想到祢會在這兒。」

「陽君說我難得來六天一趟,堅持要我留居數日,盛情難卻,便住下了。今早我在林間散步,見這娑羅雙樹長得極好,於是在此趺坐禪定。」

「原來如此。」

「武神亦歡喜這娑羅雙樹麼?」

「啊,是,吾經常在此樹下靜坐養息。」

「那麼我便不叨擾武神清修,告辭。」

「慢著!」

世尊停步,靜靜等候武神開口。

「吾聽聞西方世尊善斷諸疑、妙喻如珠,今有一惑,可否為我解說?」

「武神請說。」

「如何才能消除世間罪業,滌蕩一切汙穢?」

佛陀聞言再次淡然一笑:「武神與生俱來兼負毀滅再生之能,順應天命而行,便能如願。」

「喔?即便造成極大苦難亦無妨礙?」

「感時應命,便無妨礙。」

「吾以為……悲憫有情眾生皆苦的世尊,會極力勸化我護念生命。」

「我以為兩者不相衝突,何況……武神不是已經心有定見了麼?」

武神聞言大笑:「哈哈哈……世尊可願長居六天?」

「感念武神厚待,不過我很快就要前往娑婆住世,恐要辜負武神一番美意了。」

「這樣啊……那便祝願世尊一切順遂。」武神語氣中透露些許遺憾。

「我在娑婆時亦會替陽君及武神虔心祈福,告別。」世尊走了幾步,又轉身道:「對了,來日吾家有一佛子與武神甚有妙緣,還望武神珍視善待。」

「吾記下了。」


**


武神與六天諸神衝突日益加劇,近來亦為了人界之事而與太陽神互有齟齬,已獨來獨往一段時間。這日,聽說西方世尊結束娑婆住世,再次走訪六天之界,祂露出許久不見的笑顏,懷著期待的心情來到世尊居住的精舍後花園,欲尋其暢談敘舊。

然而還沒步入後花園,祂就感應到太陽神正在其中,於是祂斂去氣息,準備等候太陽神離開再入內會見世尊。

「世尊此回娑婆之行,又濟渡無數眾生解脫苦海呀。陽甚感欽佩。」裡頭傳出太陽神的談話聲,武神側耳傾聽。

「陽君忒謙了,萬物端賴陽君化育,利潤眾生,尊貴無等。」

「唉,再如何有本事,終是無法擺脫宿命糾葛。」

「陽君何來此嘆,莫非遇上什麼難題?」

太陽神搖頭道:「算不得什麼問題,聽聞世尊此回人身經歷,突生欣羨罷了。」

「喔?」

「天眾壽命緜長,福報豐厚,實為人眾難以分曉明了;反之亦然,至上神靈仙靈亦難以切身領略其餘諸道實情。六天之界上階生靈,多數生來即為神為仙,未曾歷經人世修練,較之其他歷經人劫之登仙成神者,二者視角終有差別。而這層差別,有時難免造成難以排解之立場衝突。」

「陽君言重,既然同為天眾,縱使出處有異、義理見歧,不過是茶壺風暴罷了。何況,武神以至神之尊,向來極為關注人界,有祂引領自是無患。」

太陽神強顏笑道:「世尊佛眼圓具,透徹古今,確實是辛苦祂了。也唯有此點,吾無法對祂有所助益。」

「莫非陽君意欲走訪凡塵、體嘗一回人生?」

「哈,待吾步入涅槃那日,乘願再來或有機遇,此生是遙遙無期了。平生但求一諾,還請世尊慈心臂助。」

「陽君客氣,直說無妨。」

「來日吾六天諸神機緣屆臨,得下凡歷劫修悟,冀望貴子弟能以善巧方便之法,提挈吾界天眾歸返至道。」

「這是自然,倘使有此殊緣,吾輩弟子必不負陽君囑託。」

「得世尊此諾,吾心安矣。」

彼時,隱於暗處之武神聽完二尊對談,不禁暗自氣結、無端惱怒,祂默默作誓:「吾必不受祢們擺佈!」


源遠流長的武神神識,隨著時空長河的運載浮沉,那些曾經再也不願回顧的,那些曾經毅然決意拋捨的,所有的悲喜聚散,所有的塵封網罥,一點一滴、一絲一縷,終於再次匯合交融,原先凝然止息的棄天帝神軀亦開始有了動靜。


幻景突生變異。天傾地頹,人間陷入一片業火,雪白暖黃身影交映互現,孤身蹈赴火海之中,決然濟世,護持天地。尚未完全清醒的棄天帝,靈體無來由地感到異常熟悉的溫暖及懷念,祂想奔赴那人間彌陀,卻無法舉步向前,只能看著他愈走愈遠。末日之景又轉,兩人立身荒沙大漠,掌心對擊,生死無悔。

茫昧間,耳際傳來一聲清亮呼喚:「棄天,靈珠尚待認主,祂在等祢回歸。」

棄天帝赫然睜開雙眸,原本消散盡失的神識重新聚集回體,只聽聞祂慘澹笑道:「到頭來,吾仍是落入祢設計的輪迴之中,還讓他,無妄參與了此場擺弄。」

就在棄天帝恢復神志之時,天際黑雲疾速竄動,響雷震天撼地,苦境再現毀滅徵兆,天光一隙不透,沈重至極的氣壓,壓迫一切生命幾欲窒息,僅能苟延殘喘。

那年冬天,苦境大地上的人們見證了他們此生最大的一場風雪雷電。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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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發表於: 2024-10-13 21:50    文章主題: 引言回覆

三十九、涅槃.復命



棄天帝在恍惚間聽到一頁書的清亮呼喚,逐漸從長夢甦醒、恢復靈識。隨著祂的意識回歸、神元覺醒,祂額上的武神印記也在同時隱隱浮現,原先陷於狂亂之態的七彩靈珠逐漸與本體遙相感應。

棄天帝從悠遠的記憶長河幻境歸來,幡然徹悟祂的人間之行、祂與一頁書的相知相惜,從來不是一場意外,在更久以前、在無明的因果流轉之中,這趟旅程冥冥之中早已緣定,不僅是太陽神為了無法轉世入凡的祂所預見的助推輪迴體驗,亦是祂和梵天所命定的人道因緣。

棄天帝慘澹自嘲:「最終,吾仍是避不開祢一手推波助瀾的輪迴宿命,還讓他無妄參與此場擺弄。」毀滅之神心緒激動,氣血翻湧,竟嘔出一攤鮮血,此時體內傳來一股異樣,使祂赫然睜眼,驚見封在祂胸前的佛印已然消逝無蹤,祂亦感受不到那股溫暖的佛力相伴。

「吾不允!」棄天帝痛喊一聲,強行摧動體內神元,將整個滅神法陣連同陣中神源運納入體,法陣瞬間冰消瓦解!與此同時,苦境再現毀滅徵兆,密不透隙的龐大雲團疾速湧動,幾欲壓垮整片天幕;劈天蓋地的旱天雷在苦境各地此起彼落、接續不絕;異常狂暴的風雪使能見度驟降為零,多地瞬間遭受大雪冰封。就在退無可避的窒息感劇烈地壓迫苦境所有生命時,一道黑影倏然衝入黑雲之中。

棄天帝在萬丈高空戴上沾染鮮血的七彩靈珠,靈珠周遭有點點星塵散落,熟悉的佛氣尚未全部離散,祂焦急地尋覓那抹清聖身影,最後卻只在虛空之中取回一顆冰清瑩潤的明珠。祂緊緊捧著那顆明珠,將明珠化入七彩靈珠之內,尚未完全淨化的凡軀受連番衝擊所影響,一時之間無法全然承接靈珠神力的強勁回流,胸口一緊,再度嘔出一大灘血。

棄天帝面臨前所未有的身心折磨,神智又逐漸陷入惛懵,舉目盡是風雪雷霧,茫然不知所往。祂漠然看著七彩靈珠持續消融祂的筋肉、祂的骨血、祂的音聲,直至祂的神識回歸渾沌太虛。

最後,天際再無祂的蹤跡,天力肆虐跡象似有消沉之勢。然而,這竟只是另一場毀滅之劫的低吭前奏。沒過多久,毀滅之象再生變化。苦境各地的江河湖海開始倒懸入天,漫天徹地的暴雪狂風逐漸匯聚,形成史無前例的超巨型雪龍捲,連同飛沙走石、轟雷掣電,急速向棄天帝消失所在虛空聚攏、成型,來自天外的寰宇之力同感召喚,異光乍熾,萬雷齊鳴!

就在苦境大地即將崩塌時,從地底驟然射出無數道昊光,由眾先天高人所織造的護世法陣同時開啟,在各地形成不可勝數的聖氣壁壘,每個壁壘都涵藏著絕頂高手的強大意念,堅不可摧、勢不可擋,終於延緩了地傾之勢。

驀然,萬丈高空風雪雷電匯流的漩渦之中逐漸形成一條人形黑影,隨著黑影輪廓不斷清晰顯明,一似人似鳥的龐然大物赫然現身於虛空之中。

只見祂十翼全開,一身墨色,鋪天掩地,與整個死寂穹空融為一體。

祂即是天,天即是祂。風雪雷電以祂為中心劇烈旋繞,祂緩緩張開雙手,打開天眼,天宇內外能量受到神源感召,自然造化之力頓時源源不絕注入祂的體內,被祂盡數接收!時間不知經過多久,極空終於回歸靜寂,黑影身上的毀滅力量同時達到巔峰。

棄天帝睜開異色雙眸,掃視剛才被毀滅之力肆虐過的無間大地,當祂瞧見一道道由真氣構成的地底繁星,原本沉冷無感的眼神乍現一瞬光彩,心中暖流湧現,臉上有了思念的神色。

「吾讓祢明白這些事,最主要是希望祢能看見群俠展現的決心與悲天憫人的胸襟,我們之所以與祢對抗,並非為了違逆天意,而是哀愍蒼生之苦難。人間即使汙穢,亦該由眾生完成自身業力果報,而非由祢一掌消滅。」

「你的意見,吾會納入參考。」

「那麼我就當祢同意了。」

言猶在耳,身側卻空無一人。毀滅之神端詳自己的雙掌,這雙手,翻掌頃刻足可毀天滅地,威震寰宇,但是無法使他復活、無法還他清淨無染之軀。

棄天帝神情一凝,眸光流轉,內心已下決意。只見祂眼中厲芒不再,面露悲憫慈色。祂半闔雙眸,摧動體內猶仍沉眠的再生神源,周身聖芒大放,十翼黑羽層遞展化為鋪天雪羽。一身雪白的祂施展神力,滿目瘡痍、殘破不堪的苦境大地漸次獲得重整、再造。就在此時,天外乍現萬千瑞氣祥光,自宇外遙射入內,穿透層層疊疊的雲隙,照耀一片寂靜遼闊的冰封世界。潔白無垠的冰雪世界,浸沐在神聖莊嚴的光輝之中,恍若人間仙境。

再生之神體內熱流湧動,祂攤開雙掌,掌中有光點閃爍,最後光點匯集成一顆璀璨明珠,正是先前被化入七彩靈珠之內的虛空寶珠。

祂雙手捧著那顆稀世明珠,目光極其溫柔,只聽祂低語呢喃:「再等吾一會兒。」便低眉斂目,開始運氣化形,周身並釋放神光,隨著神光強度不斷擴大,再生之神遁入無我之境,將整副身心自絕於天地之外,全心全意替梵天重塑佛軀。

棄天帝以至精至純的再生神源為梵天聚魂化形,祂的心緒受神力影響,兩人之間的種種經歷回憶不間斷地自祂的識海一一浮現——

「你,名字。」

「百世經綸一頁書!」

「自吾降世以來,人間總算出現一名真正的強者。」

「棄天帝,非凡神也。」



「吾,好看否?」

「佛家之人不執表相,此理汝焉不知。」

「不執表相,判斷力也一併喪失了嗎?」

他莞爾一笑:「祢,很好看。」



「棄天帝,這段日子的相處,吾明白滅世非是汝之初衷。容不得任何汙穢的祢,卻情願選擇將自己魔化。若非極端在意,為何要堅持親建理想淨土呢?希望下回相遇,天地依舊靜好,祢我不再敵對相向。」



「個人業緣不同,當自領受。」

「既然如此,佛者何必涉足人界因果呢?」

「佛者不涉因果事,唯引迷途登彼岸。」

「此乃佛者的天真抑或執著?」

「不忍已矣。成住壞空,無常之常,神者又何以執拗毀滅輪迴呢?」

「不忍已矣。」



「哈!人類之間的情感向來複雜,在很多狀況下往往能超越身分立場,真誠以待實為可貴。」





「守護眾生、成其所願,難道不是身為神祇的責任與使命?」

「傻話,吾寧願佇足在此觀覽沙禽寒蘆。」

「那麼梵天便共伴武神閒來雅興。」

「喔,若吾又化身成魔,汝之態度亦是同樣嗎?」

「吾視祢為友,祢便是祢,棄天帝。」


回憶愈多,思念愈甚,棄天帝加催掌勁,傾注祂所有的念想及愛意連同再生神力,全數運化到佛珠之中。終於,寄存一頁書佛識的虛空明珠開始有了反應,與棄天帝神力交感相合,佛光乍放,梵天身影回歸,天地再現慈暉。

雪髮武神重展笑顏,祂真情實意全心守護的至潔光明,終於回到祂的身邊。



就在棄天帝專心復活梵天時,天地亦同感恢宏神力,再現異象。冰雪緩慢移動融化,天際開始下雨,山川草木受到這場雨水潤澤影響,竟在冰天雪地中萌生勃發,顯現瞬間物種滋長、繁花齊放與雪天交相輝映的壯美奇景。

霏霏冬雨持續下了一段時間,塵垢被洗滌一空,大氣變得異常清新澄淨。新雨止歇,再生之神的護體神光同時自天際消散,棄天帝抱著尚未甦醒的一頁書,神威赫赫重現萬丈高空。只見祂揚翅一振,將人帶到日月精華匯聚的九變歸元台之上。

棄天帝運使神力,豐沛渾厚的天地靈氣被緩緩引導到一頁書體內,佛元歸位,真氣運行,僧人臉上開始有了血色;長睫微顫之刻,百世經綸終於復命重生,再展新頁。

他睜開眼,對上那雙焦急關切的熟悉雙眸,溫和笑道:「終於等到祢了,棄天帝。」

棄天帝輕笑:「耽擱稍久,往後不會再出現這般狀況了。」

「神力都回復了麼?」

「嗯。」

「苦境現況如何?」

「沒事,一切都已穩住。」

「啊,善矣。謝謝祢,棄天。」

一頁書向好友表達真心謝意,棄天帝卻忽然把他緊緊摟入懷中,口吻略顯激動:「謝謝你回來。」

一頁書輕拍祂的背:「讓祢費心了。」

「身上還有地方不適麼?」

「除了使不上力,其餘一切都好。」

「哈,吾亦同樣,全身沒力啦!」心情放鬆,棄天帝未暇顧及形象,直接拉著一頁書一起攤倒在歸元台之上調氣休息。

「啊!怎會?祢的神力不是回復了嗎?」

「別擔心,吾現下沒力,是因為剛才一下消耗太多力量所致,稍加調息便可無礙。」

於是棄天帝將祂從肉體凡軀走入涅槃、神識回歸太虛、毀滅再生之神歸位,又重整苦境的連番壯舉一一告訴了一頁書:「再生之境不若毀滅輕易,需注入相當心力才得功成,因此創造再生的過程,也是吾功體最弱破綻最多之刻。這回修復苦境雖然不是從無到有,卻是在吾棄凡入道之後接連運造,神軀內外同受劇烈損耗,因而超出負荷。」

「真相竟是如此,重塑吾之身軀,也耗去祢不少心力吧。」

棄天帝搖頭,輕聲問道:「你將佛識寄在佛珠之上,是為了讓我找到你,是麼?」

「是也非是。當時吾自知難逃生天,在以佛力淨化靈珠之後,便以最後僅存的一絲真氣施展吸塵保元與佛體離異兩部武功,將佛識寄附風雪雲塵,化為明珠,以待機緣乘願而歸。」一頁書說完,又對著棄天帝說笑道:「倘若沒有這些雲雪塵埃,吾便真的只能煙消雲散了。」

棄天帝再度摟緊他,認真詢問:「吾體內再生毀滅兩股神力尚待調和,人間無法承受如此神力衝擊,吾即刻就要回歸天界,你的佛力亦須療復,隨我回去,嗯?」

一頁書望著祂熱切的目光,心中已無躊躇,慨然允諾:「好,我跟祢走。」


就在不久之後,雲渡山突然迸射出萬千佛光、直衝天際,棄天帝帶著超凡入聖的一頁書,一起回歸天界。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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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kygod
九里總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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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 九里坡

發表發表於: 2024-10-22 18:58    文章主題: 引言回覆

終章、永結無情遊


六天之界.曜靈閣——



太陽神剛在自己的殿閣調息結束,就接獲真神歸天的感應,向來波瀾不驚的神顏,暗暗鬆了口氣。

就在祂兀自沉思時,整座殿閣忽然慈光普照,明亮程度堪與祂的太陽神光媲美,如此慈威想來也就只有那位了,祂揚起微笑,趕緊起身出閣迎客。

「世尊,什麼風把祢吹來了。」太陽神迎著佛陀來到響泉亭,親自為西天世尊泡上一壺仙茗。

「心有所感,關心陽君狀況,於是不請自來。」佛陀慈和道。

「喔?多謝世尊親臨關懷,只不過吾今天整天都待在這殿閣內,偷閒了一日,狀態還不錯呢。」

世尊垂目娓娓訴說:「吾於忉利天說法時,見日星黯淡,細察得知日星星能為一初星星源所分,此初星得此星能,乃生寰宇雙極無限之源,神源歸元是矣。」

太陽神聞言,不禁淺笑:「果然任何事都瞞不過世尊法眼。」

「陽君終究難捨心中牽掛。」

太陽神嘆口氣道:「毀滅再生之源乃太初本源,即便不是由祂承繼,來日亦有他神接續。而武神之神元質性,實乃此雙極源能最為合適之載體,是以吾便……暗中助了一把。」太陽神暗自回想祂預見祂神形消滅那瞬,心頭不自覺跟著揪緊。

世尊靜聆未語。

「何況,吾與祂這場賭注,已犧牲太多無辜生靈,加速祂的神生進程,亦是想儘早結束毀滅浩劫。」

「陽君以己身神能推動因果、改變至道規律,恐有損神元。」

「當吾答應參與這場賭注,便不再是局外客。」太陽神幽幽道:「武神祂……兼具毀滅再生之能,掌天道運軌之源起與終結、萬物法則之盡頭與開端,權執極端兩側,身化永世不朽。但祂卻決定遠離六天,投身魔道,魔氛氣焰經祂助長遠較先世熾烈,長此以往,天地終將失衡,吾不得不涉此干預。」太陽神又接著自嘲:「自己捅出來的禍端,終須由自己收拾。幸甚,祂終是恢復武神之身回歸天界。」

「陽君為了武神,為了平衡天道兩極,可謂殫精竭慮。」

「哈,說來這次沒有世尊弟子居中引導,吾亦難以成事。那位人間釋子……他達成的成果遠超乎吾之想像。」太陽神神眸半闔,清冷的表情下難以看出祂心中思緒紛歧。

「此次經驗對梵天而言,不啻亦是一次向死而生、返璞歸真的覺悟經歷,武神和梵天各自有各自的命數,在因緣巧合之下能相互提攜、彼此成就,不得不歸因於他們之間的默契,以及那份捨己成全對方的心意。」

「嗯,多虧世尊的優秀子弟,有他長居於此,武神應該不會吵著要離開天界了。」太陽神苦笑。

「陽君覺得寂寞麼?」世尊突然問道。

太陽神淡然道:「世尊何出此言?」

「攬下守護之責,就為了讓祂自在隨興嗎?」

「耶,吾之短板被世尊摸透了。」太陽神故作輕鬆:「我最大的毛病,便是不懂如何勉強他神。不過,說到守護嘛,其實很多時候,我只是不願讓事情變得過於複雜難解罷了,天地之間究竟仍有許多可觀之處啊。」

「陽君確論。」

茶香裊裊,卻已非昔時餘韻,太陽神細細體味新茗的清香,二尊不再言語。


***


一頁書隨著棄天帝回到天界,漫天光華、迷濛虛幻,不存任何實物,乃一片由神光所構成的意識空境。

「啊,好空寂的幻境,此地便是六天之界?」

「不全然是。此地雖在六天之界界域之內,卻不屬六天所轄。這個地方……是吾卸下神職之後的居住地。」

「啊……那魔界呢?」

「魔界的天魔池,僅有我部分意識入住。」

「如此說來,祢平日便是蟄居在此關照人間囉?」

「是觀察,非關照。」雪髮武神鄭重糾正。

「意思差不多呀。」一頁書輕鬆笑道,一邊睜大眼睛仔細參觀傳說中的至神之境。

「分明就差很多,你這夫子當得太不嚴謹。」武神快步跟上。

「哈。」

棄天帝見一頁書對祂的天界興趣濃厚,四處訪覽探究毫無停歇打算,心情也感到極為暢快。兩人同遊了一會兒,祂開懷問道:「梵天可滿意吾之天界?」

「嗯∼諸法空相,如夢如幻,天界以虛景示現,倒頗為接近道之實相。」

「哈,可惜人世往往以虛為實,以實為虛,活得顛倒不分呀。」

「人世顛倒,主因在於我執偏重,本心不能自主,才會導致時刻被世間幻象所惑。若能放下執迷,不攀附外緣,以慈悲住世,自能通達無礙,來去自如。」

「聽起來,吾不必掛慮你在天界待得不習慣了。」

「哈,何處需要吾,吾便往何處去,無處不安居。」

「嗯∼」

「啊,盡顧著陪吾參觀天界,祢不用調和體內神力麼?」

「神界靈氣不同於人界,吾之功體在此可自行調和平衡真氣、療復傷勢,毋須特別費力調養。」

「神界之神皆是如此麼?」一頁書聞言不禁驚訝。

「大率皆有此能力,不過回復的速度隨著修為不同而互有差異,吾體內有再生神源,復原能力無神可及。」

難怪萬里狂沙對決時,聖魔元胎真氣的恢復速度乃吾平生僅見。一頁書沉思。

棄天帝見他低頭不語,笑道:「難道你沒發現汝之身有任何不同麼?」

「嗯?」一頁書聞言,隨即氣納丹田、運行周天,發現全身清聖真氣沛然無邊,較之過往不可同日而語。身輕如羽、步伐若飛,每一步都像踩在雲端之上毫無重力拖累,一頁書瞬間明白,此時的他已非凡軀之身。

「棄天,這是?可否請祢解釋吾現下狀態?」

「這、沒什麼,為了使你適應天界環境,吾在重塑汝之身軀時,順手將它化生為天人之軀,雖然未能與真神神軀等同視之,但亦不再是肉體凡軀,以汝之佛元修之,可臻神境。」

「那麼,這具軀體還能回去人界麼?」

「嗯,你關心的果然只有此點。吾不想瞞你,你現下若想重返人間需要經過一番轉化,不能直接久住凡間,否則將因能量失衡對彼此造成衝突損傷。」

「祢——祢一開始便是做此打算,教吾自此在天界生活?」

「難道你不願隨吾回來?」

「這是兩件事。」

「生氣了?」

「祢對我有再生之恩,又造就一副如此好的皮囊給我,不敢氣惱。」

「分明生氣了!我、我不想再一次承受失去你的風險,煞費苦心給你足以抗衡神力的天人之軀,你要這樣跟我嘔氣,說好的無處不安居呢?」

一頁書聞言,輕嘆了聲:「唉,我現在終於理解祢初入人軀體驗那笨重步伐的感覺了。」

見一頁書神情語調恢復如常,棄天帝一顆懸著的心終於落實,祂也跟著情不自禁回憶當時情景,展顏笑道:「現在你明白吾為了你做出多少犧牲了吧?」

「有付出必有所獲,相信祢此趟人界之行,定然已悟出新番領會?」

棄天帝沉吟了下,便道:「梵天乃吾之所以為吾之緣起。」

「君既言緣起,則梵天何在?」

「無在,無不在。」

「歸何往?」

「所從來。」

「既無所住,從何而來?」

「來亦非來,去亦非去,亦來亦去,無來無去。」

「武神,非凡也。」

「未若梵天空明。」

「君還尋心麼?」

「無處可尋,不自六天出,亦不自苦境出。」

「如此可矣。」一頁書慈愛一笑。

棄天帝得到讚揚,直想將人緊擁入懷傾吐相思,卻見對方巧妙靈動地閃過祂之身側「咻」地一聲直接飛到遠遠的對面去,揚起清亮聲音高喊:「吾尋覓住處去矣,暫別。」便不見梵影。

棄天帝揚眉瞇眼,臉上露出危險的神情。

他說得沒錯,祂給他的皮囊造得太好了!冷哼一聲,便瞬刻追上,硬是在半空劫住他到一處清淨寂地。

「住處何必尋找呢?往後我倆就在此地住下吧。」只見棄天帝揚手一揮,眼前乍然出現竹舍幽居,竹舍外有茶亭古樹,無際雲海,亭中石桌之上一壺烹好的茶正冒出白煙,一旁有焚香裊繞。

棄天帝和一頁書相偕到亭中品茗,祂意興盎然道:「往後春風秋霜、夏雨冬雪,只要你想賞景,吾可隨時幻化。」

一頁書微笑:「既定居天界,天界如此遼闊浩瀚,想來景象已足夠使我目不暇給、流連忘返,何必貪戀人間景色?除非∼武神不捨凡間煙火,梵天自當務力導覽,陪伴好友觀個盡興痛快。」

「這番傻話吾記下了,沒有反悔空間。」

「這是自然。」

「那麼,先隨吾去個地方吧。」

「何處?」

「神武傳說起始之地。」

「喔?」

雪髮武神展開溫柔笑顏,向身旁白髮僧人伸手,梵天沒有任何遲疑,將溫暖的手搭進祂的寬厚掌心,兩人執手相望,對視微笑,一起騰身飛向萬里雲霧之中,渺茫不見神蹤。


(全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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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發表於: 2024-10-22 19:01    文章主題: 引言回覆

總算寫出全文終三個字,自己都有點感動了!啊,未說盡的故事,期待來日再續吧。謝謝所有的觀文者。

另外,《渾沌》和《踏莎行》系列決定會出本了,總共三本書,內容會再擇日公布,請有興趣的朋友關注留意出本訊息,以上,再次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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