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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誕夜童話(陽棄)(上+下,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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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kygod
九里總管


註冊時間: 2003-09-29
文章: 2131
來自: 九里坡

發表發表於: 2022-01-16 05:21    文章主題: 聖誕夜童話(陽棄)(上+下,end) 引言回覆

聖誕夜童話(上)


「莫忘卻末日之約,等吾。」


**


電視上播出著令人不悅的即時新聞。

就在聖誕節前夕連續幾天,太陽黑子突然異常活躍,不但使各地多處停電,氣溫急速驟降,還對地球通訊系統造成強烈的衝擊,導致海空交通大亂,全球航班壅塞得一塌糊塗,一波又一波的耶誕返鄉人潮和出遊旅客受困於世界各地的機場港口,卡得無法動彈,也難以使用手機設備聯繫,整個情景儼然是場節日災難。

棄天帝待在自己的單身公寓,反覆看著這場在這幾日裡一再被媒體以頭條要聞報導的世紀大事。他觀看新聞的目的並不是出於關心或其他什麼重要理由,單純只是想搞清楚他抽到的新電視機能力。今年公司提早舉辦尾牙,他難得參與聚餐抽獎活動,竟抽中一台六十五吋四K壁掛液晶電視,誰知這台尾牙贈品剛送達一個禮拜,就遇上太陽黑子攪局,畫質大受影響。不過幾天下來,雖然畫面偶爾會出現斷斷續續的情況,基本上運作順暢,沒有嚴重到威脅收視效果的局面。只有今天特別不對勁,從中午開始,惱人的黑白條紋閃爍就不間斷地出現,畫面上擁擠的人群被切割成一串串的碎片,就像一齣沒有意義的抽象鬧劇。正當他還在分析這個情形究竟是來自外太空的干擾或者機器本身的缺失,電視機突然發出一聲類似短路的聲音,就倏然停止運轉,任他再怎麼嘗試啟動都毫無反應。

「……免費贈品果然指望不得。」

棄天帝內心氣惱,為了這麼個無用的東西居然和它耗了整個星期。他無言走到窗邊想透透氣,整面對開窗被寒冽的霜霧所覆罩,唯一看得清楚的景色只有遠方那片陰沉沉不見其他光彩的灰濛天空。今天是聖誕夜,入夜氣溫還會更低,降雪機率很大。棄天帝估量著周遭認識的人都跟著過節對象跑到別處了,只剩他留在這空蕩蕩的山城,即使在大路上待一整晚也不會遇到熟人纏身。於是他隨手抓起他最喜愛的一件黑色單排扣徹斯特大衣,再戴上喜愛的駝色毛帽,便出門享受一個人的耶誕夜。

下午時分,滿街熱鬧的過節氣氛,從不分商家住家都裝飾著形形色色的華麗聖誕樹便可充分感受。每間店家從一個多月前就開始輪番播送各種版本的聖誕歌曲,到處充滿採購人潮——雖然天空的陰霾色彩和屋內所見相差無幾。繁忙歡慶的氛圍和蕭條寂清的景色互成強烈對比。

棄天帝所居住的地方是座人數約莫十萬上下的山城,雖然比不上著名的百萬大都,生活機能卻相當完備,商業活動也很活躍,許多重要的世界名店都有在這地方設點。這個城市最名聞遐邇的特色是它那整齊劃一的棋盤設計街道,每條街道兩旁都種滿槭樹和楓樹。每到秋冬時節,不分大街小徑全染成一片紅色世界,壯麗非常。到了耶誕前後,火紅的落葉掉得差不多了,街道巷弄又全被光禿橫生的枝幹佔據,構成另一種別有韻味的景致。深冬的夜晚山城甚至有些嚇人,姿態多變的樹木群宛若鬼魅,將整座山城瞬間幻化成冰雪鬼城,不少人戲謔說道這座山城比起聖誕節更適合萬聖節。因此全球各地的觀光客都聚集在秋冬之季訪遊此地,很多人會特地待到聖誕節過後才離開。

不過棄天帝會在這個城市定居,並非出於自由的選擇,而是源自一個悲傷的故事。他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時候因飛機失事墜落在城外山谷而殞命,他雖然奇蹟般存活卻喪失所有記憶。父母親的事是他的養父母告訴他的,實際上他一點印象也沒有,身上也找不到任何有關那場事故的痕跡。從他失憶之後,只有一個來歷不明的聲音陪伴著他長大。這個聲音在他作夢時、發呆時、打盹時、失意時,快樂時……不斷反復出現與他說話,要他等他。剛開始他以為是受傷後遺症使他產生幻聽,然而檢查結果一切正常;他也曾經努力尋找聲音來源,卻是一再徒勞。長大之後他搬離養父母的家住到一處私人公寓過著獨居生活,那個困擾他許久的莫名聲音突然消失,他也正好找到一份心儀的工作。繁忙的工作生活使他無暇再分心探究聲音源頭,直至今日。

前方出現一列長長的遊行人群,原來是山城為了慶祝聖誕節舉辦的聖誕嘉年華花車遊街活動。很多小孩子坐在花車上灑彩片,祝福大家聖誕快樂,旁邊還有唱詩班吟唱聖歌炒熱氣氛。在遊行隊伍最後,聖誕老人坐著花車從百寶袋中拿出禮物分送給道路兩旁行人,所有人都笑得相當燦爛,彷彿去年遭遇的所有苦難即將在這些笑容裡融化消失,共同迎向來年的美好。棄天帝跟隨人群移動,待到遊行隊伍離開,他就會走向據說是他父母親失事的山谷,獨自在谷裡度過一晚。這是他每年固定的聖誕夜行程,從無例外。

就在唱詩班又唱完一首活潑神聖的聖歌後,天幕突然劃過一道異常熾耀的光芒,將整片灰暗的隆冬穹空照得有如豔夏明亮。此時遊行隊伍突然出現騷動。一個小男孩為了拿到聖誕老人的禮物,硬擠進攢動的人群,不慎被推倒撲地,眼見就快被踩踏過去。一個高亢的聲音急忙喝止正在行進中的隊伍:「站住!站住!有小孩跌倒了!有人跌倒了!大家先停下,不要再走了!」

很多人聽到這聲喝止,立即停住步伐,隨即眾人就看見一名金髮金眸的高大英俊男子抱起一個正在嚎啕大哭的小男孩。男孩因為受到驚嚇不停大聲哭泣,周遭的人都在幫忙安撫男孩情緒。過沒多久,男孩的父母來到金髮男子身邊,一臉感激抱回他們的孩子,聖誕老人也在同時邀請這對父母和小男孩與他共乘花車。他將男孩抱起舉高,說道:「感謝主的恩賜,每位孩子都是天使。」引發眾人熱烈鼓掌歡呼。男孩最後如願拿到禮物,和聖誕老公公一起坐花車遊街,終於破涕為笑。

遊行隊伍繼續前進,只有棄天帝依然兀立當場,奮力尋找剛才那位金髮男子的身影。他的目光不斷篩選所有行經人群,但金髮男子卻像人間蒸發般,把小男孩交回他的父母後便消失無蹤。他雖然找得有些心急,但不想放棄,他相信他一定還在附近,而他很快就能揪出這隻狡猾的狐狸,要他莫名干擾他這麼多年給個清楚解釋!

「你在找我嗎?」

斯文又溫暖的聲音突然在耳際響起。正是這個聲音,打擾他無數次的睡眠和活動,陪他走過孤單迷茫的少年歲月,與他共同形塑造就了現在的自己,他就像存在於體內的另一個他。而今現在這個聲音的主人出現了,他竟有置身虛實交錯不同次元空間的恍惚感,這使他沒有即刻回答他的問題,也沒有與他正面相認。

於是聲音的主人再道:「你可知我等你等多久了?先離開這裡再談吧。」他抓起他的手,不由分說地將他帶往一棵僻靜幽密的楓樹下。棄天帝終於看清對方長相,是個從未見過的陌生人,卻令他覺得熟悉,不只是聲音的緣故,對方的眼神裡包含著太多他理解與不理解的情感,就像他永遠搞不懂他如何能一再闖入他的心神與他對話。他知道很多懷有虔誠信仰的人有著類似的體驗,但他是個無神論者,而且眼前這人看起來也不可能是什麼神祇。

「咳咳。許久不見,你這麼盯著我瞧一句話不說,令我很緊張呀。」

「我們認識嗎?」

「哈。」金髮男子輕笑,那笑容有如暗示他問了多餘的問題。

「我花費好大一番工夫才來到這裡,只有你值得我這麼做。」是哪個傢伙告訴他現代太空旅行科技能使他體驗不同於神力奔馳的樂趣,害他跑這麼久才見到他的武神。回去一定要罰那傢伙關禁閉!

棄天帝想起新聞畫面的混亂情景,以為對方說的是航班延誤的事,因此淡然答道:「嗯,全世界受太陽黑子影響航班大亂,你能來此已屬幸運。」

「太陽黑子麼……雖然祂害我嚴重誤點,耽誤到和你見面的時間,不過整體上對我還是挺忠心的,應該不會黑我,別擔心。」

「……」

「怎麼了嗎?」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我們認識麼?」

「唔……」金髮男子認真答道:「我特地跑到這人間山城過節,正是因為你在這兒,你忘記我了麼?」

「我只認得你的聲音。」

「啊,這樣麼……」

「你究竟是誰,從何而來,發生在我身上的怪異現象如何解釋,嗯?」

「你今天會去山谷吧?」

「嗯。」

「其實你每年這時候回山谷過夜,並不是為了你的父母,而是為了我們的約定。雖然你以為你失憶了,實際上這些記憶只是被你處於短暫休眠狀態,你的行動正足以說明一切。」金髮男子溫柔笑道。

「你是我嗎?你怎知我回山谷不是為了悼念我的父母。」對方的話不但加深他的困惑,而且他還一付什麼都懂什麼都知道的態勢,終於令他忍不住窩火。

「不如,今年讓我陪你回山谷吧,到時你會明白的。」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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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無塵聖僧真是你所救?
漢:沒錯!他是我第一百名的師父。你呢?是我最難忘可愛的仇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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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kygod
九里總管


註冊時間: 2003-09-29
文章: 2131
來自: 九里坡

發表發表於: 2022-01-22 12:26    文章主題: 引言回覆

聖誕夜童話(下)



棄天帝跟著金髮男子朝林間山谷移動。


這是一幅很奇特的畫面。按理說,他既是當地人又是當事者,他的私人空間理應由他領路。然而眼下卻是金髮男子走在前頭嚮導,何時轉彎何處有捷徑哪些地面潛藏暗坑他都一清二楚,彷彿他才是這裡的主人,在這條山道已經走過不下數百回。在他依然猶疑是否真要帶他到自己的山谷棲地時,對方已早先一步往該方位前進,他只得快步跟上,任由他攜著他漫步林間。

一路上,他沒向他自我介紹,他也沒過問他的姓名,兩人只是一徑走著,就像相識多年的知心好友,不必任何言語也能心領神會。棄天帝心底有個確信,只等水到渠成,對方真名自會顯現。

金髮男子指著前方一條曲折小徑道:「像這樣的路,我們一同走過無數次,你有印象麼?」

棄天帝搖頭。

金髮男子不再說什麼,繼續領著他前行。

在曲折小徑的盡頭有間雜貨店,專門販售登山需要的物資和乾糧,很多山友都喜歡將這間店作為補充裝備的中繼站,棄天帝也曾經多次在這裡採購野營用品。為了服務山友及觀光客,每逢年節店內也會添售應景的小雜物,過了這間店便是深山野嶺,再無充足的採買站。

金髮男子站在雜貨店門前道:「你一定很久沒和人一起裝飾聖誕樹了吧,稍等我會兒。」

在金髮男子入店採買東西時,棄天帝一直抬頭仰望天際幻化的雲彩。其實他對頂上那片藍空沒什麼好感,因為那是斷送他親生父母生命的罪惡之地。然而很矛盾地,他愈想迴避,就愈不由自主想親近那片藍天;在層層疊疊的浮雲裡,在無垠無邊的遼闊中,有某種深邃的期盼不斷在召喚他回歸,當陽光從雲隙傾灑而下的時候,他竟想起那個陌生訪客的明亮金眸。

現在那個人捧著一株小型冷杉聖誕樹和一堆裝飾品出來,聖誕節需要的小飾品他幾乎全買了,還外帶兩瓶紅酒、一包帕爾馬火腿、一條帕馬森起司麵包以及兩顆蘋果。

「這家店真厲害,什麼東西都有,唯一美中不足沒有烤雞,不過這些食物也夠我們吃了。」金髮男子一邊向棄天帝分享他的戰利品,一邊將冷杉和那兩瓶酒湊到棄天帝手裡。

「為何你需要準備這些東西?」這句話棄天帝很自然的脫口而出,他甚至沒意識到這句疑問背後代表的意涵。

「入境隨俗嘛。」金髮男子神秘笑道。

由於手上多了一堆東西,兩人加快行走的步伐,高聳的地勢讓原就冷冽的氣溫變得更為寒冷,風勢也愈發強勁,大地已開始飄降細雪。棄天帝的雙頰被凍得紅通通,金髮男子停下腳步安慰他:「小木屋就在前面,喝過酒身體就會變暖了,再忍耐一下。」

「別忘了我才是這裡的主人,哼。」棄天帝終於受不了對方的自以為是,邁開大步逕自往前走,不想再理會他的「瘋言瘋語」。

金髮男子快步跟上,自白道:「我從未說過你不是呀!這地方還是你帶我來的呢。」

「又在胡言亂語,我怎可能帶個陌生人來此處。」

「因為我們從來不是陌生人呀,棄天。」金髮男子無奈呼喚:「你把我忘得那麼徹底,讓我有點慌,這路上我一直在想當初是不是做錯了,不該只透過心音和你交流,我應該在你還小的時候就來見你,或者,我根本不該對你做出那種提議。」

「別再說了。」他雖然說得煞有介事,他只感到無所適從。即便他說的全是事實,他也沒打算再讓另一個人如此深入自己的人生,特別是在他已經全然習慣三十多年的孤寂歲月之後、在他決心年年度過單人聖誕夜之後,於是他接著說:「你的敘述充滿對你我分離的悔恨,但是你認為直到現在才來找我,改變得了任何東西嗎?這樣就算負起責任了嗎?」

棄天帝的話讓金髮男子臉色瞬間一變,他深吸一大口氣道:「我明白你現在很混亂,讓我們彼此都先冷靜下來吧,先去小木屋暖暖身,填飽填飽肚子,好嗎?」

就這樣,兩人在棄天帝建造的小木屋裡共同裝飾出溫馨熱鬧的聖誕樹,然後在聖誕樹旁吃聖餐、喝聖酒,祝福彼此聖誕快樂。雖然兩人才認識不到數小時,絲毫不妨礙一起過節,剛才在屋外的歧見不快已經成為上輩子的事。即使棄天帝沒有任何宗教信仰,他也無法否認唯有聖誕夜才有這種神聖的魔力。

金髮男子望著下雪的窗外,陷入一個人的回憶當中,眼神溫柔地幾乎要透出水來。只聽他輕聲說道:「好了,人間的習俗過完,接下來該換我倆了。你準備好了麼?」

「嗯。」

「那麼隨我來吧。」

兩人再度朝著小木屋後面的秘林小徑前進。

棄天帝很驚訝,他來了小木屋這麼多趟,從未發現屋後還有這條秘徑,就連是不是存在著這片小樹林,他也無法十分肯定。還好雪地的反光讓深山夜林不致過於幽暗,他得以好好觀察周遭的環境。這裡的楓林和山裡別處楓林沒什麼不同,卻瀰漫著一股不屬人間氣息的氛圍,腳雖然踩在地上,感覺卻恍如置身夢境般。

「這裡路滑,小心。」

金髮男子的提醒讓棄天帝回過神來。男子動作自然地挽著他的腰並肩而行,他雖然略感不適,不過並沒有推拒對方的碰觸。雪持續下著,周遭的一切顯得那麼寂靜,他就在他的身邊,靜謐莊嚴的神情幾乎要與周遭景致溶為一體。他突然覺得身邊的他和小木屋裡的金髮男子不是同一人,但是,怎麼可能呢?

「你一定對我還有這片樹林充滿疑惑吧?」金髮男子忽然開口:「相信你的直覺,你的懷疑都是真的,你心底的聲音我都聽見了。」

「究竟怎麼回事?」

「這片樹林被我設下結界,除了我倆沒人進得來。至於我麼,我並不是這裡的人,更準確點說,我並不屬於這個星球上的人類。」

「你是指、你來自外星球?」

金髮男子淺笑:「我不像嗎?」

「太荒謬了。」

金髮男子輕撫他的眉間,溫柔道:「不只我,你也是,我的能力你也都有,只是你暫時讓它們沉眠了。」

「我為何要這麼做?」

「讓我想想如何開始。唔……」兩人來到一處有著瀑布的水潭邊,岸邊幾株楓樹長滿槲寄生,金髮男子走到其中一株樹下挖掘土裡掩埋的東西。沒過多久,他拿出一個精緻的寶盒,用水清潔洗淨之後,便將它交到棄天帝手中:「聽過賣火柴的小女孩嗎?打開它吧。」

棄天帝發現寶盒的材質和作工手法他從未見過,難道這件東西也是來自其他星球?在好奇心驅使下,他打開了寶盒,一顆水晶球乍然飄浮半空,發出七彩炫目的光芒。強烈的光照幾乎使他睜不開眼,待他看清眼前景色,水晶球中竟然顯現宇宙實景,在宇宙中央,有個小男孩安然沉睡。

「在你來到這顆星球之後,便將己身記憶封存在這顆水晶球中,你想知道的一切全在裡面,看完你就會明白我是誰,以及我們來自何方了。」

沉睡中的小男孩終於甦醒,另一人出現將祂抱起。棄天帝認出那人的面容,正是金髮男子,長相和現在的他沒什麼差別,只是身上的穿著怪怪的(咳)。棄天帝忍不住拿起水晶球仔細檢查,原本他還想這有無可能是什麼精密的科學儀器,裡頭裝著錄影晶片之類的東西,結果檢查老半天沒查出任何異狀。他正打算牢騷幾句,卻發現男子專注盯著水晶球畫面,視線一瞬也沒移開過,於是他只好跟著凝神細看。

水晶球再度改變場景。男子牽著小男孩的手,兩人似乎在進行某種遊戲,面前堆著數不清的「模型道具」。只見祂們共塑山河大地、共建金石草木、共造蟲魚鳥獸,最後還一起捏了許多人偶。然而很快地他便發現,那些東西並非模型玩具,而是切切實實的生命體,世上所有的一切皆由祂們所創造、所繁衍,包括他們現在腳下的土地和遍目所及的山林。他震驚得做不出任何反應,金髮男子握緊他的手,給他實體上的觸感,助他確認眼見皆為真實,而非幻境。

水晶球又將他們帶往另一個時空。兩人處於一座宮殿樣式的建築裡,小男孩已經長成大男孩,儼然就是棄天帝自己,這令他臉上陡然閃過一絲尷尬。水晶球裡的祂一襲白衣,正不知為了何事和金髮男子鬧彆扭,金髮男子費心勸慰,終於使祂點頭同意喝下祂手上碗裡的湯品。男子為祂擦拭嘴角,兩人情意流轉,眉目間盡是難捨繾綣。就在球中的金髮男子將有下步動作,水晶球突然被棄天帝一把搶過,遮掩住接下來的畫面。

「我覺得不對勁。」

「哪裡不對勁?」金髮男子語帶惋惜問道。

「你說這顆水晶球保存的是我的記憶?」

「嗯。」

「若這是事實,那你怎能和我一起觀看水晶球的景象!我並未允許你偷窺我的記憶!」

「咳咳,我擔心你不相信,準備為你及時解說嘛。」

「不必了,這顆水晶球問題很大。」

「什麼問題?」

「最大的問題便是,我的記憶怎可能只有你我二人,其他人呢?」

金髮男子聽到這話,忍不住笑開懷,就在他燦笑那一瞬間,神奇的事情發生了,原本葉子落盡的林木竟同時間萌生出綠芽,整片楓林瞬間綠意盎然。

「你笑什麼?」

「抱歉,剛才那個問題我真無法回答你,這要問你自己。」

棄天帝臉色微紅道:「我認為不必再看下去了。」

「你不想知道你如何在這裡了麼?若你不希望我在場,我可以去遠處等你。」

「嗯。」

於是金髮男子離開,棄天帝再度拿出水晶球觀視。隨著畫面一幕幕流過,他的記憶也愈發清晰,額際武神戰印隱隱浮現。

終於來到最後一幕記憶。太陽神著急地在大殿上走來走去,棄天帝認出那是祂去討伐一個兇殘異常的種族時因為失蹤好幾日,太陽神差點翻遍整個六天之界,最後祂回來面見祂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個畫面。祂那時擔憂恐懼的神情令祂印象深刻,即使現在回顧依然深深觸動著祂的心。

不過,當時祂並沒有顧及祂的心情,久見第一句話僅是表明離意:「我想離開六天之界。」

「理由。」

「我認為一直待在祢身邊,會影響我對人間的判斷,我想靠我自己的力量對那地方重新進行認識。」

「非如此不可麼?」

棄天帝揚袖一揮,大殿上浮現這片楓林的景象:「此地便是我預計駐紮之處。」

「連地點都挑好了,這就是祢失蹤好幾天的原因?」

「嗯,做了趟時空旅行,多花了點時間。」

「看來我是攔不住祢了。不過僅僅轉換居住地點,祢便能改變自身的既定認知麼?」

「此話何意?」

「若祢心中存有定見,不論祢身處何地,祢的行動終究無法擺脫祢的想法,祢說是不是呢?」

「哈,那我將想法洗去不就成了。」

「什麼!」祂只是不希望祂離開,不是祂說的意思呀!

「感謝祢的提議,哈哈哈……」

於是棄天帝化為幼兒開始體驗祂的「人身」生活,太陽神隨後派遣兩名神使負責照顧祂的生活起居,並為暫失記憶的祂編了一套小小的人身傳記。

了解來龍去脈,棄天帝感到身體發生變化,這付軀殼彷彿不是自己的,變得好陌生。祂走向站在槲寄生樹下一直在等待祂的太陽神,大殿上那抹孤寂的金黃身影喚醒祂潛埋已久的情感,祂的人生打從一開始便與祂緊緊相繫,飄零的落葉終會歸根。

「記憶都恢復了?」

「嗯。」

「那麼一塊回去?」

「祢來早了,我在此地才三十多年。」

「等祢等得好辛苦呀,一直看著祢忘記吾好難受呀,別再折磨我了。」

「我每回出外征戰耗時皆比此長數倍,也沒聽過祢這般嚷嚷。」

「大不相同,這是祢首次主動說要離開我!」

太陽神將棄天帝拉至祂面前,捧起祂的臉慎重囑咐:「不許祢再說出做出這麼任性的事了!」

語畢,太陽神獻上祂呵護備至的吻,雙神在槲寄生下見證彼此的人間之約。隨後兩人身軀逐漸透明、輕盈,飛向空中,祂們不停地飛、不停地上升,直至回歸那重天之上的六天之界。

地上只剩兩人衣物,陣風吹來,再也了無蹤跡。



(end)



後記:本文是以棄棄還沒魔化,只是頭次對自己的身份認同與職責產生疑惑,因而獨自出去體驗人間經歷為背景所寫下的小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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