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筆文摘

[slan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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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壁的菱角呼呼地劃著風，白光照著雪地散著一種螫眼的亮度。

生理時鐘到了一定的時候就會命令眼睛睜開，邪讀發現鬼訴不見了，雪停了，
風還大著，還可以發現未被風捲去的淺淺足跡，更多的是血，濺在四處像是炸開一
個紅色的水球，可是看不到屍體。

忙著穿好，衣服有點急著趕上鬼訴的腳步，「發生什麼事？怎麼不叫我？」想
拉住他，白色的肩膀從手掌下滑走。半聲不吭。邪讀加快了腳步，小跑步地追著，
「你要去哪？」

「問題真多。」

「你不回答我。」

「拿什麼交換？」

「……你問我問題的答案。」

「傳說在哪裡？」

邪讀的眉頭皺起來，沒吭腔。不是不願說，是沒有答案。傳說的下落是個謎，
邪讀不知哪來的自信，認定傳說和神話過得很好，所以沒有認真去追索傳說的下落
，奇怪的是所有的人都認為邪讀一定知道傳說的下落。

因為他們的感情一直很好，然後就應該知道互相的下落？像是長得很像就該有
某種血緣關係？邪讀和傳說從小一塊兒在邪闕長大，也一同出遊出任務，雖然很要
好但是傳說有一些事情不會說出來的，例如：神話的事情。一直到了神話祭動星月
之光､失著傷了地夔，傳說忙著為她開脫，邪讀才注意到傳說和神話的關係。然後
傳說反叛､失蹤……邪讀領命尋找傳說，但找得不是很用心，私心希望傳說逃出生
天､和神話隱匿山林。所以只要傳說不主動聯絡，邪讀也不曉得傳說在哪裡。唯一
小小的不滿就是傳說完全沒有告訴他神話的事情，這讓他有點〝未免太不夠朋友〞
的感覺。


東想西想方回神，發現鬼訴遠到身影模糊，邪讀慌忙追趕，「你去哪？」

「我的答案？」

「我不知道傳說的下落。」

「哼！」鬼訴轉身就走，邪讀只好閉上嘴。如果鬼訴存心不給人曉得，要套出
話很難，更何況是一向直來直往，不會拐彎的邪讀，從以前他就很少講得過鬼訴。
有時只是覺得鬼訴純粹嫌他吵，就是不要邪讀問東問西的。每次和鬼訴鬥起嘴來，
最終邪讀都是用落跑做為結束，但這回鬼訴不給答案，不曉得目的地，反正走到最
後就知道了。多點耐心，多點時間，就曉得答案總會冒出來。

相處這樣久的時間都不懂，再等下去是否就有答案？就會理解鬼訴那個奇妙腦
袋裡到底轉著什麼思緒？七彎八拐轉到什麼哪個不知名的目的地？邪讀一點都不認
為自己會明白。過去他從沒搞清楚，或許這一回連鬼訴要去哪裡､打算做什麼，他
也不會拿到答案。




走的路很奇怪，有時爬上積雪的山巔，有時走到冰封的水道，有時穿過枯槁死
寂的林叢，有時行經參天的古林，沒有特別的方向，有時連續走了好幾天都不停，
有時走不到一天停下來休息。生了堆火就坐在一旁，看著某個事物，順著視覺的方
向邪讀什麼也看不到，或是瞅著邪讀瞧，紫色眼睛像是火一般放亮，灰白平板的表
情像是沉思兼帶戲謔的石珊瑚，盯得他混身不舒服。邪讀總是被那股視線逼得開口
，「你看我做什麼？」

「你也是。」

「因為你先看過來。」

「如果你不發覺，怎會知道？」

「我總是有感覺啊！」

「有感覺還問！」

「這……」邪讀瞠目結舌。總不能真的問是不是誤解吧！鬼訴深紫色的瞳孔中
帶著狩獵者的神情，鱷魚或是毒蛇之類的冷血動物伏著觀察獵食對象，一邊舐著嘴
唇､吐著蛇信，一邊考慮著何時何處下口。可是並非真的想把他拆吃入腹，因為鬼
訴並不餓，自從出來，有時殺掉眼前的任何生物，順便就當晚餐吃掉了。有時候鬼
訴半瞇著眼，細細打量像是貓科動物在梭巡著目標，目光似是實際的接觸，冰冷的
指尖般穿過距離，撫挲著暖厚衣袍裡的溫暖身軀，讓邪讀起了陣雞皮疙瘩。


鬼訴在想什麼？

這對邪讀來說是難解的謎。

邪讀的人生目標一向很明確，被邪闕收養､扶養長大､效忠邪闕､認真盡責完
成任務､不多問也不懷疑，標準邪闕教導出來的將領。但是與他生活最相關的兩個
人都不是這樣的人，傳說安靜好相處但是目光飄忽，原本也該是忠於邪闕的一份子
，想不到卻是第一個先反叛，為了很羅曼蒂克的原因──愛情。而難以相處的鬼訴
……

想到這裡思緒卡住。

過去三人相處的時候，鬼訴吵架的對象只有傳說，後來與邪讀有了關係之後，
鬼訴也沒有刁難，不需要說什麼，就〝身體力行〞。後來為了傳說背叛的事情有了
爭吵。這叫做難相處嗎？相處的光陰過度詭異過度親密，從遙遠距離忽然逼到眼前
，從公事同僚忽然變成床伴，甚至邪讀自己都默認都期待鬼訴半夜摸上床。如果這
是所謂的被逼迫､難相處，邪讀也有責任，沒有很認真的拒絕，半帶縱容認同地讓
鬼訴在獸窟來去。

很明白的發問是在一次纏綿後，忽然冒出來的，「你要不要我？」

參雜很多事，狩爺､翠煌､邪能､傀渡論､傳說､天宇，絲線交雜糾纏，邪讀
慌了手腳，在鬼訴連番的逼問下沒有回話就落荒而逃。鬼訴暗中做了很多的事情，
邪讀也賭氣不理會他做了什麼，事情這樣卡著，一直鬼訴離開邪闕､神話受傷､傳
說再次出現，為了幫傳說救神話，邪讀去央鬼訴救人，鬼訴開了很壞心的條件……

……

因為那個條件，發現自己仍對鬼訴念念不忘。雖然不懂鬼訴在想什麼，但見他
懸置在高深莫測的自由中，像個無從抽離也無從下手的謎團，飄忽在陰鬱幽詭的空
氣裡，心底總希望有某種勾子把他拉著，別一轉眼就消失無蹤。邪闕傾覆之後，不
知道該往哪兒去的邪讀沒有回獸窟而是滯留在幽魅山莊。鬼訴沒說什麼，沒什麼反
應，不久後一聲不響地開始這次的出走。



冰雪未退，沒有標的指引的道路上，鬼訴卻熟門熟路地走著，毫不遲疑，無論
是實際的道路或是虛幻的未來，他都明白自己的腳步在哪､往哪､怎麼走､為何而
走，不都是為了自己？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任邪讀跟著也是私心，否則在風雪中
就可以甩開，讓黑衣的傢伙冰進霙霜等到來年再融化跌出，但是他沒有這樣做。

雖然事情已經過去，很多陰影還是存留在身上，洗不掉的污痕烙印，就算換上
更白的衣服，將皮膚剝下重生，消除的疤痕仍如蛛網般交錯糾結在身上，左右著他
當下的思緒。無可奈何地承認，血眼邪狩的影響比生身父母更深刻，在邪闕成長的
日子中，越來越懂得毀滅､懂得殺戮，了解唯有在絕對優勢的時刻地玩弄獵物時，
才能感覺自己不是被控制､供人使喚的棋子。

學會力量和權勢能獲得自由，但也明白有些事情不是力量和權勢就能奪到的。
曉得如何能讓邪讀聽話照著他的意思做，可是這跟他做出來的死人偶有何差別？有
時邪讀呆得叫人想宰了洩恨，但鬼訴從沒有想把邪讀做成死人偶。邪讀是相對於鬼
訴，聽話服從的將領，沒有太多的心機和手段，很單純，很容易理解他在想什麼。

只要一句話，就可以把兩人的關係弄得很清楚。可是似乎誰先說了，誰就成為
被控制被制約被支配被牽制的囚犯。同樣一件事，自己主動索取和被給予贈送是完
全不一樣，鬼訴當夠了服從者，他不能忍受有人站在比他高的地方，把他想要的東
西放進他手中。

就算是邪讀？

一旦知道絕對的權力，誰能克制不加使用？

如果邪讀曉得他可以控制鬼訴，可以左右所有的行為……

回頭看著後頭在雪地裡追著走､滿臉疑惑不解又固執要弄懂想追出答案的邪讀
，雪紛落四散在身上，不及拂去，黑衣似乎盡染霜白，深褐的長髮被雱涼雨雪遮掩
，好像氳成白色，只有眼睛仍是很亮很乾淨的金色。

鬼訴繼續往前走，不想知道答案。





兩人的足跡重疊，像是一人踽踽獨行。發現曾看過的風景，邪讀曉得方向回到
了南。

「你要回去了？」

言語沒有回應，動作只有加快腳步。

「為什麼不回我的話？」

「你沒回我的話。」

「我不知道傳說在哪裡。」

傳說，傳說，儘管傳說不在當下､從來沒有插手鬼訴和邪讀的事情，但就像一
團烏雲籠罩在兩人的關係上，低沉地壓迫呼吸言談。這似乎就是他唯一解不開的結
，把心､把身體､把時間給了不同的人，但是權力絕對不會放手，控制所有的事情
，確保事情按照他的希望發展。權力可以控制邪闕，控制邪讀，在傳說的部分卻完
全無能為力。傳說對邪讀是很特別的，鬼訴打不進他們的世界，單數的人群之中總
有好人､魔鬼､犧牲，鬼訴覺得自己不是擔任好人的角色。問不出傳說的下落，所
以反過來，不管是什麼話題，不想回話就拿傳說來賭邪讀的嘴，在他看來，邪讀回
答不曉得傳說的下落就是種欺騙，再衍伸過去，就算邪讀留在幽魅山莊也不過是避
免打擾傳說那邊的兩人世界。為這件事情他就不想去應話，邪讀活該被他冷落塞嘴
。


邪讀發了拗，停下腳步，「你就不相信我？」

不回頭也沒駐足，「你憑什麼讓我相信？」

捏起拳頭，這種鬥嘴不是邪讀的長處，「我打贏你，你會告訴我嗎？」

「打贏再說。」

話才出口，邪讀撲向白影，鬼訴側身一閃，動手回擊。冰暴翻捲，氤霜四濺，
掌氣交鋒，在平滑無瑕的雪地上深刻掄斷的氣勁痕跡，招招刻痕相抵對峙。他不認
為邪讀會像殺人般的凶狠，不過最少用上八分力，鬼訴沒有發揮不留情的殺招，連
慣用的回力掌都沒有使出，滑去多餘的力道，左閃右躲盡是只守只逃不攻。發現鬼
訴留步的邪讀沒有趁機佔盡優勢，反倒跟著降低力道，不願失手傷到鬼訴，打算制
住對方就可以。逐漸最後，無論是邪讀或是鬼訴，動手動腳就是不動真氣實勁，全
憑技巧互格互擋，成了一場雙人舞似的，白影帶著黑衣，踩著詭異流暢的弧步。但
是不知道是誰先踩滑，誰又想拉住，總之兩個人摔成一團，滾了好幾滾。

發現機不可失的邪讀忙將鬼訴扣住。

呼吸的白霧在兩人間漫開，像層薄冰，對方的臉變得朦朧起來。

鬼訴半皺眉，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子，本以為沒幾招邪讀就會自動收手､開
始怪對手不認真，卻低估邪讀要答案的決心，這下一失足可成千古恨，邪讀鬆口氣
､有點得意的臉讓人有點不悅，幾乎可以想像待會兒那張嘴會衝出叫人想掐死他的
問話和要求。

在話真的衝出口前……

不及發出勝利的宣告，被壓在下頭的鬼訴扣住邪讀的頸子，嘴封住他的呼吸，
白細的手指如蛇穿行草叢般，循隙滑進身上人的肚底，輕輕巧巧像是草枝拂過最敏
感處，酥麻感瞬間竄上腦門，邪讀悶哼了聲，到口的話沒在交纏的軟濕，混亂濃重
的呼吸彷彿重溫在獸窟和山莊的異色狂亂，厚重衣物下的身軀沉沒在滿漲的潮水中
，在錯亂裡掙扎呼救，又被熱燙和攪擾撫著慰著，惱人繾捲不捨。好不容易鬼訴移
開唇，原本腦袋裡的話不知消失到哪裡去了，耳邊舔舐撫慰帶來的酥癢讓他暈暈糊
糊的，臉頰貼在同樣高溫的臉側，染著金彩的嘴唇吸吮著弧線，舔著起伏的線條，
滑著溫存的熱度，畫著不知名的紋路，烙著自己的痕跡，刻蝕著所屬的記號，牽動
所有的情感､慾望､憧憬､追逐。

在銷魂解體的瞬間，是不是連結的思線也斷了？是不是每次的糾纏都是示弱？
是不是鬼訴很寂寞､很孤單，所以來他這邊尋求溫暖？像個剛成人形的雪貂，不要
旁人以追趕野獸的神情看他，黑褐傷口橫過背脊滲著膿血，還是露著爪子和尖牙，
警告著不自量力的最好滾遠些，但是又希望有誰可以守著讓他安心舐傷。因為邪讀
不會問，也不懂如何問，會照著鬼訴的希望陪伴，所以鬼訴才會選擇他？在每一段
溫存中，抽離所有可能誤會的媒介，用單純的接觸去取代所有的言語，只是想要溫
暖充實，暫時忘記心機狡詐，企圖用這樣的切合去填補所有的疏離。如果懂得，其
實很容易看出被白霧雜草淹沒的迷宮中只有單行道，一頭是斷絕，一端是相伴。鬼
訴無意造成死局，卻讓彼此瞻前顧後碰摸不著，徘徊其中掙扎難逃。

不要邪讀懂，卻又希望邪讀繼續追探，問無數個問題。

有答案也是沒有答案，行至盡頭､追根究底仍是條活路。




風聲掠過大地，在冰原掀起漣漪。呼吸逐漸恢復正常和緩的節拍。邪讀趴在鬼
訴身上，感覺衣服裡的汗濕帶來微微的涼意，鬼訴蒼白卻仍溫暖的身體動也不動。
大地一片靜默，心跳的聲音很清晰，像是遠處有人拍著大鼓，不同的鼓響著同樣的
拍子。莫名的感覺跟著白花花的雪包圍，像是迷失的蟲子被樹脂封印，成為飄零不
墜的瞬間。觸覺逐漸消失，僅存心跳與呼吸交纏推拒，迴旋著生命的祭舞，穿梭在
相異的個體間，咀嚼著無以名狀的細節，訴說著不解的謎底。

答案不難，早早就等在眼前，視線被週遭的太多迷惑紛擾，心底知道但不會留
意。

因為太過簡單。





感覺鬼訴翻身想起來，邪讀又把他按回地上。

「我贏了，可以回答吧！」

有種哭笑不得的複雜表情在鬼訴臉上出現，半挑眉，「沒錯，我要回山莊了。」

「……為什麼是我？」問了很多次，都沒有回答，只曉得這問題曾讓鬼訴笑得
很高興，半舔半吻騷擾睏盹欲睡､什麼也聽不真切的邪讀，就是從來不在清醒的時
候講清楚。

這會兒鬼訴沒有笑，盯著金色的眸子，像是邪讀的眼睛裡刻著答案，不會自己
去照鏡子還要別人告訴他，「……因為你是個好武將､忠臣､走狗一隻。」

「嗯。」邪讀沒有生氣，他清楚自己的個性和想法。邪讀不善於猜謎，就算不
懂也弄不懂，最少可以說出自己的想法，「我想跟著你。」

「沒有邪狩所以就跟我，真榮幸。為什麼是我？傳說不是很好嗎？」

「我不知道。」

「你什麼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傳說在哪裡，也不想知道他在哪裡。我想知道你在哪裡､在想什麼
，可是我總是不懂你。」

「所以我說你什麼都不知道。」

「可是我知道我想跟你在一起。」就算沒有辦法理解思緒，不懂舉止也不要緊
，只要知道一件事情，很簡單的事情，「我知道你想要我跟著你走。」

「……你知道了？」

「嗯。」邪讀半轉臉，鼻尖沒進白皙的長髮，聞到血腥與酸楚，鬼訴摟在腰上
的力道是那樣的大，像是要折了邪讀的身體，如同過去蠻橫又任性的求歡，他不在
乎，他在鬼訴的體溫中感到一股柔軟，「我想跟你走，從離開山莊開始，我就一直
跟著你走。」

溫暖的軀體將他包圍著，出乎意料給予一種滿足感，一種無意推拒的溫柔。望
著天際流雲幻變，鬼訴放鬆全身的力氣，慢慢地闔上眼，「沒錯。你知道了……」

不知誰加快了心跳，誰也沒去在乎了。




從傳說離去，從邪闕崩毀，烽火連天，戰禍兵燹將巍峨的樓宇和陰森的洞府吞
蝕殆盡，抹去所有的往昔與過去，所有的路徑關聯瞬間消失，山高水遠，雪隔冰封。

跟著足跡，相信音訊，相信目光中的不放手，相信沒有死局。

你早將答案給了我，等著我慢慢的去理解､去明白謎底所能開展的所有承諾。

我想跟著你走，也知道你想要我跟你走。

其實這樣，就夠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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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王. 應該. 還是女王吧. (很擔心)
......很想給個承諾. 什麼永遠之類的.
可是覺得這對根本不可能說這種話. 我都不相信了. 遑論它們.
如果鬼訴變心. 邪讀可能是那種"放手讓你幸福". 他的侵略性不高.
如果邪讀變心. 鬼訴鐵定會把邪讀變成死人偶.......這樣比較合理吧.
如果鬼訴跟翠煌在一起. 大概是共犯去謀財害命的角色.
一個當秘書兼情人一個當伴侶. 僱殺手下毒殺掉被害者.
然後拿著大筆遺產和保險金.繼續下一個目標. 東窗事發馬上栽贓給對方........
好像也不錯呢. *^^*

[slanki]

謝謝你喜歡. *^^*
邪讀很可愛吧. (雪怪高興轉圈圈)
修改版是為了順應創線的守則. 所以只有修改.
這邊幸好VV不嫌棄讓我全文放上來. XD.